或许蒋方正的心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也有邪恶自大的想法。
这样生出自卑情绪来的，从前只有在读书上，蒋方正打心底认为自己比不上李毓灵，不管是吟诗还是背诗，引经据典还是辩论，他的脑子都不如李毓灵转的快。
旁的，譬如书法，他的字也是勉强可以入目的程度。
但蒋方正只是在幼时有这样的想法，到后来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后，在承认李毓灵比他在读书上厉害的同时，逐渐将注意力放到了别的上面。
他是商贾之子，她是小厮之女。
他无法科考，她难脱奴籍。
他家财万贯，她并无月钱。
他身体康健，她视物不清。
……
越往下想，蒋方正虽对李毓灵的怜惜更多，但也确确实实将李毓灵放在了较低的位置。
他心里依旧仰慕李毓灵，但并不觉得李毓灵这轮明月像幼时那样高不可攀了。
他长高了，也长大了，夜空上的明月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他怀揣着别的心思，对明月动起了贪念。
明月虽遥尤可摘。
蒋方正从没有真正地认清自己内心的欲望与需求，一直将追随李毓灵作为自己的目标，将娶李毓灵作为自己的愿望，但他真正想要的，只是可以被别人看到并为他拍手叫好，为他喝彩罢了。
小时候生活在李毓灵的光辉下，长大了又被哥哥的从商头脑掩盖，蒋方正扪心自问以为不在乎，实则在内心深处，很渴望成为让别人刮目相看的存在。
或许他对李毓灵真的喜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在这里也参杂了许多的权衡利弊。
有好的有坏的，这么多年，蒋方正还喜欢她，李毓灵深觉他是专一的。
蔻枝在她身边低语：“姑娘…蒋二公子在您背后…”
李毓灵感受到余光内那站立的人目不转睛的目光，她佯装不在意，实则心里也有些难过。
她知道，就算她真的能与蒋方正结为夫妻，日后他对自己的情感也会慢慢减淡，因为对蒋方正来说，明月已得到，日日陪伴在身边，会将明月当烛灯，再不复从前浓情蜜意。
既如此。
李毓灵微微转过身，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面向蒋方正。
她抬起眼，在一面模糊的视野中全凭感觉看去。
蒋方正还在发愣，他的视线就这么水灵灵与李毓灵的对撞，这一下，直接冲击到了蒋方正的大脑，他浑身如被细密的针扎了一般猛得颤抖了一下。
“姑娘…”蔻枝的声音又在李毓灵的身后响起，她的声音拿捏得刚刚好，既可以让李毓灵听清，又不至于落入旁人的耳朵里让话语被听个真切，“蒋少爷朝您走来了…”
蔻枝有些紧张，自从上次朦朦胧胧间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对这个她从前很看好的姑爷的情绪就有些复杂，说恨铁不成钢，又想坏规矩地骂他有眼无珠。
但这些在心里嘀嘀咕咕完，蔻枝脸上是万不敢流露一丝不敬的。
如今姑娘成了太傅府嫡女，是正儿八经血统纯正的官家小姐，她又是官家小姐身边的一等婢女，贴身伺候的婢女代表的也是主子的体面，也是要有情不外露的本事，才不至于让人算计了去。
蔻枝瞟了一眼后就垂下头，恪守一个婢女该做的事。
蒋方正的确是往李毓灵这儿走来了，不过他最后停留在的地方却是账房师傅的面前。
账房师傅又重新抬起左手噼里啪啦地打算盘，右手则用毛笔写字，蒋方正走到他面前，连头都没抬一下，便道：“你不总恨自己找不到机会与她解释清楚，如今机会来了，看你自己了。”
蒋方正听完这话，苦涩地笑了下。
“有劳。”
他不敢再看李毓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顿了两秒后抬手招来一个小厮，就是刚才被账房师傅吩咐去后院寻他的那位。
又吩咐他两句话后，蒋方正就回了后院。
蔻枝对于蒋方正对李毓灵的视而不见感到有些难堪与憋闷：
“到底从前关系这么好，如今这幅样子，怎得像姑娘辜负了他似的？”
蔻枝心里又开始不忿，骂了蒋方正一圈后，听到有个小厮来到李毓灵跟前，行礼恭敬传话。
蔻枝心中也期许蒋少爷可以与姑娘可以好好说清楚，明明就该是姑爷，现在怎得成了这般…
于是蔻枝抬眼去寻孔夏瑶，见到她在另一侧背对着这边，便对李毓灵道：“姑娘，孔姑娘在另一侧认真挑香料呢。”
李毓灵听完蔻枝的话，脸上表情柔和道：“好。”
她答应了，蔻枝有些小小的雀跃，在李毓灵身后偷偷扬起嘴角。
蔻枝对大家族的婚配并不了解，她根本没意识到如今的李毓灵根本不可能再与蒋方正成亲，于公，她与蒋方正日后只会有生意上的往来；于私，只有利用与被利用。
李毓灵心中失望与难过早已排解，她如今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太傅府内尔虞我诈的未知就足够她整日里思来想去。
等孔夏瑶与李毓灵再次碰面的时候，两个人身后的婢女手上都拿着精美的香料盒子。
孔夏瑶坐在马车里感叹：“这香域斋瞧着小，但内有乾坤啊，进去这么久，竟然就一面都没有与堂姐碰上我还想让你帮着我挑选一下呢。”
“我不常用香料，你问我也无用。”李毓灵有些无奈地说。
“这倒是。”孔夏瑶道。
都是头脑一热，对这些香料都觉得新奇。
“香域斋是近月才在京城风靡，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常来。”李毓灵说道。
孔夏瑶就喜欢这样听李毓灵讲话，她语气实在温柔，说的话也深得孔夏瑶的心。
与李毓灵身上所带的利益相结合，孔夏瑶越发觉得这个堂姐好，自己想与她亲近。
她挽上李毓灵的手，靠近她，将她新买的其中一盒香膏拿来给李毓灵看，喋喋不休说着话。
李毓灵微笑着耐心倾听，一如从前听李苏秀的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