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不归闭上眼，没有被迷雾侵扰视觉，凭着过人的记忆，他如盲眼似的一步步走到了阵眼处。
少年神情平静，黑发无风自动，衣袂翻飞，黑色灵剑缓缓在前方划过。
他感知不到的地方，浓郁的灵气仿若被牵引了一般，环聚在他周围，又蜿蜒盘旋至灵剑之上。
『你可以的。』
识海中，他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男女难辨。
那一瞬，他似与灵剑共鸣，少年微微睁开了眼，墨色的瞳仁中，耀眼的金光一闪而过。
云散曾经教给他的剑法已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早已融入到他的血脉与灵魂之中，如今陡然亮起，彷如璀璨的星辰，被黑衣少年分毫不差、行云流水地使了出来。
四周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汇聚在剑尖，游不归额头青筋爆出，手腕因过度用力而发麻，但他依旧死死握着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向下狠狠刺入阵眼，沉喝一声：“破！”
灵气震荡，如汹涌的水波层层叠叠地荡漾开来，灵气所到之处，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重重迷雾逐渐消散，原本模糊不清的视野也渐渐清晰。
游不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手心一松，灵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少年身体摇晃了几下，还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他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鲜红的血液溅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吼——”伴随着灵兽巨大的咆哮声，来钱带着地动山摇般的震晃跑到了游不归身旁，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身子。
来钱身上，趴着一身白衣的阿瑾。
游不归勉强支起身子，安抚般摸了摸来钱的头，声音低哑，但眼睛亮得惊人：“来钱，我做到了。”
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引灵入剑。
来钱还来不及回应他，阿瑾一个跳步下了灵兽身，猛地抓住了游不归的肩，疾声逼问道：“你刚刚那招是学自哪里！哪本剑谱？或者师从何人？”
他刚刚从幻境挣脱出来，望着身边整齐躺尸的修士和一头巨大的黑色灵兽，还来不及思考自己身处何方，就察觉到了灵力的异常波动。
阿瑾不顾那头灵兽的追赶，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
像是知道他不会回头一样，灵兽咬着他甩上自己的背，竟带着他往灵力紊乱的地方疾奔而去。
于是，阿瑾便亲眼目睹了游不归破阵的全程，他被惊得心神俱震。
游不归被他抓得肩膀生疼，不明白阿瑾怎么一下醒了。
破阵了也不可能醒得这么快。
来钱“砰”的一声变成兽崽大小，“嗷呜”了一声给他解释。
『你走后没多久他就醒了。』
游不归了然了。
“你快说啊！”阿瑾目光灼灼，焦急又暴躁地盯着他，“你怎么会那招的！”
游不归咳了一声，唇角又溢出血迹。
阿瑾顿时被惊醒一样，猛地跳开，手忙脚乱地去掏灵药：“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先吃个药。”
游不归被他粗暴地塞了一把灵药，囫囵吞枣般咽了下去，喉咙不舒服，又咳了两声：“……到底怎么了？”
阿瑾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盘起，双臂环胸，审视地看着他：“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游不归觉得心口的疼痛好了许多，但还是隐隐作疼，便也学着他盘腿而坐，慢慢摇了摇头：“真不知道。”
阿瑾见他不像说谎，便道：“那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然后我再告诉你我惊乍的原因。”
游不归眸光一闪，点点头。
阿瑾疾声道：“你如何会刚刚那招的？”
“……一名无名修士教我的。”游不归缓缓道。
“什么时候？在哪？她是什么模样？”阿瑾眼睛一亮，急切道。
“很久以前，忘了，看不清。”游不归眼神平静。
阿瑾狐疑地看着他：“很久以前？你不过十六岁的模样，能久到哪去？”
莫不是在骗他吧？
游不归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了几声，哑声道：“我体质特殊，过去不便讲述，你只需知道，我并不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年郎便好了。”
阿瑾顿时想到了他的药人体质，以为他被人改造折磨过，目光带上同情。
但他还是不死心：“那到底是多久以前？是男是女你都没看清？”
游不归飞快思索了一下，还是保守道：“我记忆出了问题，真记不清了，也的确对那人的性别没印象。”
阿瑾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见游不归不闪不避，眼神自然平静，目光一黯，神情顿时萎靡下去。
游不归看着他的头顶，轻声问道：“阿瑾师兄？”
阿瑾勉强打起精神，对他道：“那你学这剑法时，那人有没有对你说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游不归颤了颤睫，微微启唇：“说是唤作‘无名’。”
阿瑾一怔，然后便是大笑，他仰着头捧着腹，笑得乐不可支。
“哈哈哈哈哈哈……”
游不归安静地看着他。
阿瑾笑够了，擦了擦眼泪，拍了拍游不归的肩，长舒了一口气：“我知道了，那位尊者肯定就是看你合眼缘，一时兴起教了你，你真是走运。”
阿瑾看了眼地上的黑色灵剑，问：“后面的招式你还会不会？”
游不归思考了一下，想到云散还没教他，便诚实地摇头。
阿瑾又笑了一会，然后一改先前口风，道：“你真倒霉，你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游不归眼神疑惑，表示愿闻其详。
阿瑾抱紧双手，神情认真，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你刚刚使的那招，在那套剑法中，应该是第二层的水平。”
游不归心里一讶，但面上不显，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阿瑾继续竖起第二根手指，笑道：“第二，那套剑法不叫‘无名’，而是唤作‘不埋名’，由我们天行宗的一位天才剑修所创，是她的少年意气。”
游不归目光一怔：“天行宗？”
阿瑾点点头，目光带上憧憬和骄傲：“没错，就是我们天行宗的。”
游不归捏了捏手指，眼睫下垂，遮住眼中思绪。
脑海中的回忆一帧帧闪过，少年的声音微微发着颤，像是迎接一种他尚且不能承受的真相。
“那位剑修，唤作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