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月见沈眉庄脸上终于有了些松动，忙趁热打铁道：“老夫人最疼小主了，这次来京，定是带了不少您爱吃的家乡物件。济州的阿胶、蜜饯，还有老夫人亲手做的酱菜，想想都觉得香呢。”
沈眉庄的目光柔和了些，指尖在隆起的腹部轻轻打圈：“母亲的酱菜确实做得好，当年在家时，我总爱就着它吃白粥。”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丝期盼，“还有一个月……等母亲来了，或许能替我拿拿主意。”这些日子，她心里压了太多事，对着采月采星，许多话终究说不透，若是母亲在，总能给她些底气。
采月点头应着，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她怎会不知，沈大人为了小主，在宫外费了多少心力。上次小主遭人暗算的事传到济州，沈大人连夜就动了身，到了京城后，一边让老夫人安心住下，一边暗地里四处打点——给内务府的太监塞银子，让他们在采买时多照看存菊堂；给皇后宫里送了那对罕见的羊脂玉镯，只求皇后在太后面前多提几句小主的好；甚至连御膳房的管事，都得了不少好处，只为让小主的安胎餐更精细些。
“小主放心，沈大人和老夫人都在，定不会让您受委屈的。”采月轻声道。
沈眉庄却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父亲他……太过忧心了。”她隐约知道父亲的心思，那日母亲派人递来的家信里，字里行间都透着谨慎，只说“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却绝口不提父亲的愤怒。她才惊觉，平日里温和父亲怕是为了护她，不知道搭了多少人情，使了多少银子。
可笑死的甄远道与沈自山是同乡，又是同科进士，两家交情素来深厚，她与甄嬛能在宫中相互扶持，也多亏了这份渊源。可如今……沈眉庄闭了闭眼，只觉得心口发堵。
“罢了，不说这些了。”她扶着采月的手，慢慢在廊下坐下，“父亲自有他的考量，我如今只盼着孩子能平安降生，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阳光透过廊檐的雕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远处的锣鼓声又清晰了些，夹杂着隐约的喝彩，衬得这存菊堂愈发安静。沈眉庄望着院角的菊花，轻轻抚摸着肚子，心里默默念着：再等等，等母亲来了，一切总会好的。
只是她没看见，采月站在她身后，望着远处宫墙的方向，眉头悄悄蹙了起来。有些事，小主不知道，或许才是好的。
存菊堂的门又被轻轻叩响时，采月正陪着沈眉庄在廊下晒太阳。听见那熟悉的叩门声，采月心里“咯噔”一下，不用问也知道，定是甄嬛来了。
“小主，您先坐着，奴才去看看。”采月低声说了句，快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瞧，果然见甄嬛带着槿夕站在门外，身上还穿着赴宴的常服，想来是从承乾宫那边特意绕过来的。
采月深吸一口气，轻轻拉开门，脸上堆起歉意的笑：“甄小主，您又来了。”
甄嬛见门开了，忙往前一步：“采月，眉姐姐在吗？我从宴席上过来，想看看她。”
“小主她……”采月往门内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小主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刚躺下歇着了。皇上特许了小主不必赴宴，专心养胎呢，实在是不便见客。”这话半真半假，沈眉庄确实没去宴席，但并未躺下，只是采月知道，若是让她们见了面，以甄嬛的性子，定会追问缘由，到时候小主动了气，伤了胎气可怎么好？
甄嬛的眉头蹙了起来，眼中的担忧更浓：“又歇着了？前几日我来，你也说她在歇着。采月，眉姐姐到底怎么了？我是她姐妹，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见的？”
“小主您别多心，”采月连忙摆手，“真的是为了养胎。太医说了，小主如今最重要的是静养，不能多思多虑，也不能见太多人。小主心里是记挂着您的，只是……只是身子实在不允许。”
槿夕在一旁轻声道：“采月姑娘，甄小主也是一片好意，就想跟沈小主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久的。”
采月却咬死了不肯松口，甚至往门口挡了挡：“对不住了甄小主，槿夕姑姑，这是小主的意思，也是为了小主和肚子里的孩子好。您若有什么话，奴才替您捎进去，等小主醒了，一定转告。”
甄嬛看着采月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涌上来。她太了解眉姐姐了，若是真的只是养胎，断不会这样避而不见。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而且是瞒着她的事。
“采月，”甄嬛的声音沉了沉，“我与眉姐姐从小一同长大，入宫后更是患难与共。她若是有难处，我岂能坐视不理？你让我进去见她一面，哪怕只是看一眼她安好，我就走。”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沈眉庄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很清晰：“采月，让她们小主进来吧。”
采月一愣，连忙回头看，见沈眉庄扶着采星的手，正慢慢朝门口走来。她肚子隆起得明显，走得有些吃力，脸色也依旧苍白。
“小主，您怎么出来了？”采月忙迎上去。
沈眉庄摆了摆手，目光落在甄嬛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嬛儿，你来了。”
甄嬛快步上前，扶住她的另一只胳膊，上下打量着她：“眉姐姐，你身子怎么样？我来好几次都见不到你，心里急坏了。”
“劳你挂心了，我没事。”沈眉庄避开她的目光，轻声道，“外面风大，进屋说吧。”
进了屋，采月奉上茶，便识趣地带着采星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甄嬛看着沈眉庄，开门见山：“眉姐姐，你到底瞒着我什么？是不是在宫里受了委屈？还是……还是孩子出了什么事？”
沈眉庄端起茶盏，指尖微微颤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孩子没事，只是……太医说，需得静养，不宜见太多人。我不是故意不见你，是怕你担心，也怕……也怕动了胎气。”
她的话半真半假，却瞒不过甄嬛的眼睛。甄嬛看着她躲闪的眼神，心里一沉：“眉姐姐，我们之间，何时需要这样遮遮掩掩了？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了？”
沈眉庄猛地抬头，眼中泛起红意：“嬛儿，我不是信不过你……”沈眉庄狠狠地攥紧手，忍住心中的愤怒。
“罢了，”甄嬛见她不肯说，心里又疼又急，却也知道再逼问下去无益，“你既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只是眉姐姐，你记住，无论出了什么事，我总会站在你这边的。”
沈眉庄看着她，眼圈也红了，点了点头，却终究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