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山贺单膝跪地，虎口崩裂的鲜血染红了刀柄，右臂完全麻木，右膝撞击地面的剧痛与心中的屈辱交织，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姿态随意、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风间琉璃，眼中是燃烧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惊骇。
“家主！” 看到犬山贺受创跪地，先前被迫后退的蛇歧八家精锐们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惊恐和愤怒压倒了恐惧，无数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抬起，密密麻麻地锁定了场中那个戴着悲悯面具的身影！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上，只需一声令下，足以撕裂钢铁的金属风暴就会将风间琉璃彻底吞噬！
然而，空气如同凝固的胶水。没有人敢扣下第一枪。那个身影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如同万仞冰山倾轧而下，让每个人的心脏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窒息。更关键的是，犬山贺就在风间琉璃身前几步之遥！如此密集的火力覆盖，家主绝无幸理！
直升机上，龙马弦一郎的拳头死死抵在舷窗上，指节捏得发白。他牙关紧咬，眼神在下方跪地的犬山贺和那个恶魔般的风间琉璃之间急速游移。下令开火？代价可能是牺牲犬山家主！不下令？难道就任由这个怪物全身而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让他额角青筋暴跳，汗水瞬间浸湿了鬓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几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极其阴险刁钻地从风间琉璃视线死角的阴影处激射而出！ 那是三枚淬炼得乌黑发亮、边缘闪烁着幽蓝寒芒的十字手里剑！它们并非直射，而是划出诡异的弧线，封死了风间琉璃可能闪避的上、中、下三路！时机把握之精准，角度之狠毒，尽显暗杀大师的风范！
风间琉璃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握着刀鞘的左手，极其随意地向侧面一拂，那三枚足以致命的手里剑，竟被那看似随意挥动的雪白刀鞘末端精准无比地一一磕飞！火星迸溅，手里剑被弹开，旋转着深深钉入不远处的焦土之中！
一道枯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如同从燃烧的阴影中析出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犬山贺侧前方。 他穿着深灰色的忍者装束，脸上覆盖着只露出双眼的黑色面巾，身形微微佝偻，却散发出一种历经岁月沉淀、如同古井深潭般的老辣与危险气息。露出的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没有丝毫昏聩，只有洞穿生死的冷静。正是蛇歧八家忍者众之首，风魔家家主——风魔小太郎！
“犬山！还在等什么！” 风魔小太郎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联手！拿下他！”
话音未落，这位年迈的忍术大师动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老年人的迟滞，反而如同鬼魅附体！身体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灰色残影，并非直线冲刺，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如同风中柳絮般飘忽不定的轨迹，高速欺近风间琉璃！与此同时，他枯瘦的双手从宽大的袖袍中闪电般探出，指间寒光闪烁，赫然是两柄淬毒的短小苦无，如同毒蝎的双螯，无声无息却又狠辣绝伦地刺向风间琉璃的腰眼和咽喉！动作之隐蔽迅捷，将忍者“一击必杀”的奥义发挥得淋漓尽致！
几乎在风魔小太郎动手的同一刹那，跪地的犬山贺眼中爆发出决死的凶光！他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麻木，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左手猛地一拍地面，身体如同受伤的猛虎般弹射而起！他放弃了复杂的刀术，将全身残余的力量和最后的骄傲，灌注到左手紧握的长刀之中！刀光如匹练，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化作一道凝聚了所有愤怒与不甘的直劈，自上而下，力劈华山般斩向风间琉璃的头颅！这是纯粹力量与意志的爆发！
风魔小太郎刁钻诡异的近身刺杀！犬山贺气势惨烈的搏命劈斩！然而——在风间琉璃眼中，这足以让一位优秀混血种饮恨当场的完美合击，依然……太慢了！太粗糙了！
论速度？拥有“刹那”神速的犬山贺在他面前，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风间琉璃的身影只是微微一侧，那看似避无可避的苦无毒刺便以毫厘之差擦着他的素色和服掠过，带起的劲风甚至未能拂动衣角！
论技巧？浸淫忍道一生的风魔小太郎，在他眼中，那些精妙的轨迹和致命的杀招，如同孩童舞动的拙劣把戏，破绽百出！风间琉璃握着刀鞘的左手手腕只是极其微妙地一翻一转，雪白的刀鞘仿佛拥有了生命，如同灵蛇般精准无比地点在风魔小太郎刺向咽喉的苦无侧面！一股柔韧却沛然难御的巧劲瞬间爆发！
“当啷！”一声脆响！风魔小太郎只感觉一股难以理解的巨力从苦无上传来，虎口剧震，整条手臂瞬间酸麻！那柄淬毒苦无竟被硬生生荡开，差点脱手飞出！他引以为傲的刺杀技巧，被对方用最简单的动作，以绝对的力量和技巧碾压破解！
同时，面对犬山贺那气势汹汹的当头劈斩，风间琉璃甚至没有抽刀，他握着“真理之羽”的右手，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只是手腕向上一抬，那通体雪白、尚未出鞘的“真理之羽”刀柄末端，如同精确计算过的攻城锥，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犬山贺劈下的刀身侧面！那凝聚了他全部力量的一刀，轨迹被硬生生带偏。刀锋擦着风间琉璃的肩头呼啸而过，重重劈在了空处。
而风魔小太郎，被那刀鞘上蕴含的巧劲震得气血翻腾，手臂酸麻，不得不一个后空翻，如同受惊的夜枭般向后疾退，落在犬山贺不远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骇然！
风间琉璃甚至没有移动一步！没有拔刀出鞘！仅仅凭借左手刀鞘的格挡点刺，右手刀柄的精准撞击，就在瞬息之间，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两位家主的合击！他依旧站在原地，素色的和服在热风中微微拂动，洁白如初，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一道划痕都没有！ 仿佛刚才那足以让山崩地裂的交锋，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拂过。那悲悯的面具静静注视着再次受挫、狼狈不堪的犬山贺和风魔小太郎，冰冷的金属泪痕在火光下闪烁着无情的光泽。
两道身影如同受惊的飞鸟，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爆发力，猛地向两侧后方弹射开去！ 犬山贺向左，风魔小太郎向右！瞬间就将风间琉璃所在的位置，彻底暴露在空旷地带的中心！
按照预先制定的、针对极端强敌的战术预案，在两位家主联手牵制失败并成功拉开距离的瞬间，就是隐藏在极远处制高点、早已锁定目标的狙击手扣动扳机的时刻！那枚经过特殊改造、足以穿透重型装甲、内蕴贤者之石碎屑的特制穿甲弹，将撕裂空气，给予目标毁灭性的打击！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空气仿佛凝固了零点一秒。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龙马弦一郎在直升机上更是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战术平板上代表狙击手位置的绿色光点，等待着那决定命运的一枪！
……
没有枪响。
没有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
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想中目标被狙击弹贯穿、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风间琉璃那即将完全消散的身影，似乎在空中微微顿了一下。一个清晰、冰冷、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穿透了火焰的咆哮和死寂的战场，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呵……”
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那个女人……”风间琉璃的声音似乎带着点抱怨的意味，却又并非真正的反感，“……又做了多余的事。”
龙马弦一郎猛地一拳砸在机舱壁上！金属舱壁发出沉闷的巨响！他脸色铁青，牙关几乎咬碎。不需要确认了，经验告诉他，准备好的王牌狙击手完了！那个位置绝佳的狙击点，此刻恐怕只剩下冰冷的尸体！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还没有出现的“王将”就是他们这次计划的首要目标，活跃在明面的“龙马”——樱井小暮。
“该死！”龙马弦一郎眼中布满血丝，巨大的挫败感和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扑到通讯器前，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决绝而变得嘶哑狰狞：“所有单位！！目标锁定原区域！！”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开火！开火！开火！给我把他轰成碎片！！覆盖射击！不要停！”
不能再犹豫了！不能再给这个怪物任何机会！狙击失败，家主受挫，现在只剩下唯一的选择——用绝对的火力密度，将这个无法理解的怪物彻底淹没！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随着龙马弦一郎的命令，早已按捺不住的蛇歧八家精锐们，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无数条火舌从四面八方疯狂喷吐！突击步枪、冲锋枪、重机枪、榴弹发射器……所有能够倾泻火力的武器，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密集的弹雨如同狂风暴雨般，疯狂地倾泻向风间琉璃所在的那片空地。
就在这毁灭的狂潮爆发的瞬间，一股冰冷、沉重、带着古老悲悯意味的意志，如同深海中无声涌动的暗流，毫无征兆地从覆盖在他脸上的金属面具深处渗透出来。它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意念，清晰、不容抗拒：
“怜悯这些可怜的灵魂吧……”
“他们挣扎于恐惧与愚昧的泥沼……”
“终结这徒劳而无谓的‘愚行’……”
“赐予他们……‘慈悲’……”
这“慈悲”，风间琉璃瞬间就理解了。那不是宽恕，不是救赎。那是面具所代表的、“恶魔”的慈悲——以绝对的力量，碾碎他们反抗的意志，瓦解他们战斗的勇气，终结他们徒劳的挣扎，让他们在绝望的深渊中彻底沉沦、认命，结束这无意义的痛苦循环。如同用雷霆熄灭山火，用洪水冲刷污秽。彻底的、终结的“慈悲”。
这意志是如此古老、如此强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降下终结苦难的“恩典”。然而，风间琉璃并非虔诚的信徒。他是恶鬼，是悖论本身。在这股庞大意志的压迫下，他面具下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
怜悯？慈悲？终结愚行？多么……傲慢的意志啊。
“如果……” 风间琉璃的意念带着一丝戏谑，反向刺入那股宏大的悲悯意志之中，“……我不照做呢？”
那股如同亘古寒冰般沉重悲悯的意志，骤然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它证明了这面具的意志并非全知全能，它也有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东西——比如他风间琉璃这纯粹的、不按常理出牌的恶意。
在足以将钢铁撕成碎片的火力网合拢的前一瞬，风间琉璃的身影如同融入扭曲的光线，彻底消失无踪。那片他曾经站立过的土地，此刻已被狂暴的金属与火焰彻底吞噬、蹂躏，化为一片焦黑的炼狱。烟尘升腾，遮蔽了小半个燃烧的极乐馆废墟。
龙马弦一郎在直升机上，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下方那片被疯狂火力覆盖的区域。通讯频道里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部下们狂热的嘶吼。可他看清那里时，他颓然地坐回座椅，通讯器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机舱内只剩下旋翼的轰鸣和他自己沉重的、带着绝望气息的喘息。
烟尘缓缓散去。焦土之上，除了弹坑、扭曲的金属碎片和燃烧的火焰，空无一物。
蛇歧八家的成员们停止了徒劳的射击。枪管冒着青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燃烧的焦糊味。他们喘息着，目光呆滞地望着那片被狂暴火力蹂躏过的焦土中心——除了升腾的烟尘、扭曲的弹坑和零星跳动的火焰，空无一物。一种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意取代了刚才的狂热。
烈火升腾的烟尘忽然被一道清冷、纯净到极致的光芒刺破！陡然亮起在极乐馆那已被烈焰焚烧得摇摇欲坠、甚至部分坍塌的宏伟大门之前。那光芒并非炽热，而是如同万载寒冰核心的辉光，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锐利与宁静。它初时只是一点星芒，随即骤然膨胀、绽放。那清冷的光芒如同利剑般向上刺穿了弥漫的硝烟和极乐馆燃烧产生的浓密黑云，光芒所过之处，翻滚的烟尘如同畏惧般向两侧急速退散！
皎洁的月光，清辉如水的满月，赫然出现在被光芒破开的、一片圆形的澄澈夜空中！那光芒并非来自地面，而是它接引了天上的月光！
当硝烟被刀光驱散，当那轮明月清晰地高悬于被破开的云洞之中，当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骇然地聚焦回光芒的源头——那极乐馆燃烧的大门废墟前时，风间琉璃的身影，赫然就站在那里！
他依旧保持着最初走出大门时的姿态！素色的和服纤尘不染，连衣角都未曾燎到一丝！踏在灼热、布满瓦砾和火星的门槛前，却如同踩在初雪之上。他单手持着那柄已然完全出鞘的“真理之羽”，刀尖斜指苍穹。通体雪白、毫无杂质的刀身，此刻正流淌着实质般的、清冽如月华的光辉！那光芒纯净、冰冷、蕴含着一种洞悉万物本质、斩断一切虚妄的绝对意志！它正是这战场上唯一的光源，也是那破开黑暗、接引月光的“灯塔”！
刚才那两位家主竭尽全力的围攻？那倾尽所有火力的覆盖射击？那惊天动地的爆炸与硝烟？难道……他们只是在和一团虚无的空气、一个不存在的幻影作战？风间琉璃，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扇燃烧的大门一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这种想法，否则他们实在想不到应该如何和一个子弹都伤不到衣服的怪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