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言重重地点了点头，指节敲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要把心里那股压抑的情绪砸进键盘里。
他抬起头，此时不用电脑了，而是用手机发语音。
孟棠这边听到的魏初言的语音，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颤抖：
“好吧！这个人如果早点说明自己的特殊情况就好了！
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魏初言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仿佛要把某种苦涩咽下去。
窗外的天色渐暗，单位宿舍的灯光柔和。
但此时的他却因为难受而感知不到这份柔和。
魏初言想象着自己办公桌上还有一堆尚未处理完的文件，每一张纸都像是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
“糖糖，”魏初言忽然继续发语音，声音轻了些，
“我真的……好难说啊！不止这一个人。
还有好多……多到我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做这份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孟棠眨了眨眼，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接连发了好几个旋转小熊的表情包——那是她惯用的表达惊讶和不知所措的方式。
她知道，魏初言不是个轻易动情绪的人。
可此刻，他的语气里透着疲惫，甚至有一丝近乎崩溃的边缘感。
“昨天下午，”魏初言继续说，声音像是从记忆深处缓缓抽出，
“有个女生申请一项跨省业务。
这是系统转发弹窗给我的。
资料交得不少，但系统里显示不全。
我查了流程，发现是异地提交，中间可能漏了几项关键材料。
按理说，这种情况，我们是可以直接驳回的。”
他苦笑了一下，“可我想啊，人家在外地，就为了办这么一件事。跑两次即使是在对方那边，
按我的理解来，真的很麻烦。
如果因为几份材料不全就被打回去，换谁不崩溃？我也是普通人啊！
尤其，咱们学法的时候，行政法不是专门有一个原则，叫高效便民原则嘛！”
“所以……你就主动联系了？”孟棠打字问。
“对。”魏初言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
“我看着资料里的联系电话，想着反正单位这个座机是公开号码，打了也不会有隐私问题。
而且，正常人，应该都知道这个号码的出处。
毕竟，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
我就用座机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得很顺利。
那头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语气里带着点疲惫和焦急。
魏初言耐心解释了缺了哪些材料，又贴心地告诉她：“如果你手头有电子版，可以加我的个人微信号。
我帮你补录，尽量不让您再跑一趟。”
女孩连连道谢，语气真诚得让魏初言觉得，自己这一步走对了。
但这个女孩在魏初言通过申请之后，却一直沉默。
魏初言在那个时候，还把业务接收截图以及本来的业务要求一一发给了女孩。
业务有12个小时的回复时间限制。
于是，他在下班之前，强调了一句，“我们的业务有系统限制，麻烦您尽量在明天十二点下班之前发给我。否则，就需要作退回处理。”
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科室就收到了一封投诉信。
领导拿着手机，对方是更高一级的领导，
此时找到我的工位，
“你昨天是不是办理了一项业务？”
“对！”
“没有办成！”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是我的外甥女，她还以为你用咱们单位这个号诈骗她的个人信息。
于是我来问问！”
孟棠顺着话说，“所以，这个时候，这个女生应该能够相信了吧！
但真的好奇葩啊！
哪一个骗子会用这个号来诈骗？！！
要真可以，那你们这个系统里的人，不都是吃干饭的嘛？！
那整个社会的公信力都到了何种地步。”
魏初言又发过来了两个60s的语音。
孟棠逐一打开。
“并没有！
我给他详细解释，因为缺少了几项资料，需要补充完整才可以办理业务。
我不是加了她外甥女的微信吗，那直接立刻把资料转发给我，我就能够直接办理。
你知道他说什么！
这个级别很高的领导说，他的外甥女现在就是认为我是一个诈骗犯，
在诈骗她的个人信息。
所以，转发不了。
接着说，加他的微信，经他的手，这样，他的外甥女才觉得安全。”
孟棠整个无语住了。
明明同在一个系统内。
说白了，
即使不在一个系统，问问路边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这个系统的性质绝对不会诈骗。
因为，这个系统是专门对付这种事情的。
而且，都能打这个电话了，那他的外甥女不应该此时醒悟，自己是误会了嘛！
这是第一个60s。
孟棠继续打开第二个60s:
“这个领导还继续反应，我用‘单位电话’对她进行‘诈骗式联系’，还说我的语气‘带有暗示性’，让她感到不安。”
魏初言说到这里，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更离谱的是，她压根不承认自己留过那个号码，说可能是别人冒用她的信息提交的资料。
资料最后经过这个领导的手交给我了，业务也成功办理了。
我回复给这个女生，业务已经办理成功。
按正常人的思路，这个时候应该不怀疑我了吧！
结果第二天，这个领导又发消息给我，说我给他的外甥女办理了这个业务了嘛？！
他们不是亲戚嘛？就一点也不交流一下的嘛！
他们中间隔着半个地球嘛？！
所以，办理完了，这个女生还在怀疑我，所以，也不把我的回馈说给她的亲戚，这个领导听？！”
最后，魏初言快速地带着哭腔说出自己吃了一堑的积累：“规则不是让我去打破的，而是用来保护我的。
我的好心就这样被糟蹋了。”
“我……我只是想帮她。”魏初言喃喃道。
此时的他，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发白。
孟棠沉默了。
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