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佛魔道的话里带着一丝试探，世人皆知翠微仙乃世间第一人，他自己说什么他不是谁的对手之类的话，大家也就当做他在讲笑话，可今天这笑话讲得未免有些……不大正常。
十几名尊者站在一条线外，眼睁睁看着个魔头将轮回境彻底毁灭，他不去保住轮回境，反而还阻止梅友茂守卫自家宗门？
“这事情我是真的不想说啊。”翠微仙看着成为一片焦土的轮回境四域。
吞南林的幽深森林化为灰烬，原本茂密的树木如今只剩焦黑的残梗，毒虫灵兽的尸骸散落一地；
镇北峰的巍峨冰山彻底崩塌，峰顶的永冻冰层融化成泥浆，寒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热浪滚滚；
征西漠的荒芜沙海被夷为平地，黄沙漫天的景象不再，绿洲干涸，火毒矿脉崩裂，灵石矿场化为深渊；
御东原的丹药圣地更是惨不忍睹，层层药田寸草不生，灵草枯萎，雾气缭绕的亭台楼阁坍塌成墟，空气中的药香早已被血腥和尘土取代。
整个轮回境如被天神一掌抹平，灰都不剩，只剩凡人和外来者安然无恙，惊恐地望着虚空中的尊者们。
翠微仙叹了口气：“世人皆说我是天下第一，可却没人知道，我这天下第一是假的。”
翠微仙站在轮回境废墟之外，身边祥云在风中涌动。
身边的梅友茂哭丧着脸，听了翠微仙的话不由得的眼睛赤红，尊者威压隐隐爆发，却被翠微仙一挥手压下。
其他尊者如赞吾毐、三佛魔道等纷纷围拢而来，各自开口劝慰着梅友茂不要冲动。
轮回境被毁的痕迹还在，刚才那超纲的力量让他们心有余悸，那拳力逸散出的能量，已经超过绝大部分尊者能发出的极限了。
甚至，比千年前的翠微仙还强几分？三佛魔道不由得回忆起他刚成尊，去挑战翠微仙时的场景。
赞吾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疑惑：“您这是？”
翠微仙摇头，目光投向远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自有尊者以来，我的实力其实连前三都排不上。”
“世人皆传我为第一位尊者，长生不死境的顶峰，可笑啊，这不过是表象罢了。我那师兄。”
翠微仙遥遥的指向了北方妖域大陆的方向：“哦，就是在妖域大陆上大开杀戒的那位。”
“他虽然不是尊者，但比我强得多。你们都以为曾经是我统一了素律界，说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导致神族无法接入人间纷争。”
翠微仙发出呵呵的冷笑，转过身看向身边的那些尊者们：“实际上呢？一切都是他做的，我不过是跟在他身后捡了个大便宜罢了！”
“他隐于尘世，不问世事，却一身神通，远超我等。也是他，在五千多年前，献祭自身才将界域四分。”
“献祭？”赞吾毐惊讶的叫出了声：“可献祭对象是谁？”
身为尊者的他，自然是知道尊者若是献祭，并没有可以供奉的对象，那自然也就献祭不出什么东西。
翠微仙却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你们以为尊者便是巅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梅尊者，收起你那想要报仇的想法吧，有那精力，你还不如想想那人为什么要毁你轮回境，为什么要在这里硬生生砸了你那弟子两天半，那人从来不是什么残忍嗜杀之辈，必然是你那弟子做了什么才惹恼了他的。”
他的话如惊雷，炸响在众尊者耳边。
四明狂客抬起头，震惊的问道：“祖师，您……连前三都不上？那谁是前三？您的师兄……不是尊者，却比您强？这怎么可能！”
三佛魔道的眼神更深，心中不停地在猜测翠微仙是否是在隐藏什么，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祖师，您说再来一百个您也挡不住，莫非那人境界已超尊者？”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会问个不停，所以我才不想说这事情的。”
“长生不死啊，”翠微仙苦笑着叹道：“在尊者之上，据我所知，至少还有两个大境界。长生不死，听着威风，可你们知道其中的苦楚吗？我们会老，会衰败，只是隐藏得深罢了。”
众尊者闻言，脸色大变，这话里信息太多了！
尊者还能继续修炼，这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只是认为修炼是为了加深实力，而不是境界！
长生不死境，会老？会衰败？
梅友茂成尊也有两万多年了，可他却从没感觉到什么衰老：“怎么可能？自我成尊以后，便是这副模样，两万多年来从不曾衰老过半分！若有更高境界，为何我们不知？”
翠微仙点头，声音渐低：“你？呵呵，活得够久，自然就会知道了。我们——指我们这些尊者，长生不死境——是会老的。”
“其实……”翠微仙说着，收起了周身的祥云，“我已经这个样子了。”
众尊者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了一段距离。
只见翠微仙的肉身早已腐烂，只剩下头颅上的肉勉强完整，却苍白如纸布满了老人斑，或者说是……尸斑。
风化破败不堪的骨头不停在掉落着些许骨渣。
破败不堪的白骨上粘连着暗红的血肉，不时的有些枯萎坏死的肌肉化作齑粉掉落，而后露出血肉之后钙化的白骨。
赞吾毐大惊失色的惊呼：“祖师！这……您怎么成了这样？”
梅友茂眼中闪过惊骇：“祥云……原来是幻术？怪不得你在人前，总是笼罩在祥云里，原来是为了掩盖这衰败之身。”
翠微仙自嘲一笑，任由骨渣掉落，风吹过，他的肋骨又短了两分，落在御东原外的灰烬上，融化成泥：“活过了三万年，这是长生不死的寿限，就会开始腐败至此了。”
“长生不死，只剩灵魂也是不死，只剩灵魂碎屑也是不死。不死，瘫在那里动不了，还有口气也叫不死。”
翠微仙口中喃喃着他常常对弟子们说的一句话：“长生啊，算不得好事啊。”（很早前，翠微山便说过这话。）
翠微仙抬起被时光蚕食而变得酥脆的右手，仔细端详着表面不断剥落崩解的白骨：“三万年。”
“尊者，看似永生，实则在三万年后便会开始腐朽，你们还没到寿限，自然不知。”
“这就是长生不死的真相——不死，却在腐烂中永存。想想那些凡人，寿元虽短，却能完整一生；我们呢？永生不死，却如行尸走肉。”
在场的尊者们个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尤其像是梅友茂这种成尊两万多年的心里更不是滋味，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啊！
半佛魔道是在场最为‘年轻的’，至于徐国鉴他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
半佛魔道便开口问道：“祖师，这腐朽不可逆吗？”
“当然不是。”翠微仙斩钉截铁的说道。
翠微仙抬头，目光深邃的望着虚空，仿佛在回想遥远的往事：“我刚说过，我的实力其实连前三都排不上。在尊者之上，还有长生不老境，我自然是没到这个境界的，否则也不会这样。”
“长生不老，便是肉身永驻，不腐不朽，真真正正的青春永在。我猜，我那师兄应该就是这个境界吧。”
赞吾毐目光穿过大陆，看向依旧在妖域大陆大开杀戒的老乞丐：“没有幻术罩身，肉身也没腐朽。”
翠微仙点点头表示赞同：“再向上，嗯大概吧，应该是我师尊身边那个侍女的境界，也有可能侍女是和我师尊同一个境界。”
翠微仙耸了耸肩膀，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猜的，我也不知道她们都是什么境界。我猜我师尊应该只比我高出两个境界，也许是三四个，谁知道呢。”
“我称呼她们的境界为，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