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美食摆满了一桌,阿布像只活泼的长耳兔,在桌边欢快地飘来飘去,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
“唔唔……好吃好吃!”
忽然,它注意到漂泊者又在发呆,立刻凑过去,“喂,喂喂,漂泊者,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这么一大桌子好吃的,不尝一尝吗?呃……你要不吃的话,我可就一口气全都吃光光,不客气了哦。”
见漂泊者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阿布眨了眨一蓝一红的异瞳,直接凑到了漂泊者的脸上。
“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会是又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了吧。你说梦到了岁主,那家伙就和你面对面站着,像你上次见到岁主雕像时记起的画面一样?”
漂泊者回过神,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与思索,“这次我看到了更多的信息,和上次不同。”
“对哦,好像岁主‘咻’得一下就飞了起来,带你去到了一座龙形的山。那里发生了一场危机,有好多好多残象,幸好有岁主在那儿保护了大家,保护了小镇!”
阿布兴奋地回忆着,“是怎么保护的来着……你怎么说的来着,岁主把那儿的时间变得和外面不一样了?”
漂泊者点点头,开始解释。
“嗯……从外界看,山里的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很慢,那些残象也因此进不去了。我想,岁主应该是通过改变一小片区域的时间流速,利用区域内外的‘时间差’形成屏障结界。
以此隔绝残象和人们的定居地,造就了一方不受残象侵扰的世外净土。而且……梦中的我仿佛不受那种异常时流的影响,可以自由进出结界。”
“哎呀,能和我做朋友,你有什么不得了的能力都不意外啦。不过你说梦里的那座山,叫……什么?有点记不清了。”阿布挠了挠头。
“梦境中我隐约听到了岁主的声音,祂称那里为‘乘霄山’。”漂泊者轻轻地点了点头。
“乘霄山?确实没听说过……”
阿布话音刚落,一旁的九思便开了口。
“小姑娘,没听过乘霄山?不是今州人吧。”
“什么什么?你知道乘霄山?”阿布立刻来了精神。
隔壁桌名叫九思的中年人被阿布突然开口的声骸吓了一跳。
“哎哟!这、这声骸怎么会说话?”
漂泊者见此,无奈一笑连忙安抚。
“它叫阿布,是我的朋友。别怕,它不会伤害你们的。”
庆祥笑着打圆场。
“哈哈哈,老九,莫慌莫慌。这会说话的声骸虽然少见,倒也不是啥要了命的稀罕事儿。
据说有个叫黎什么的外邦?那儿的声骸啊,就个顶个的厉害。小姑娘是外乡人,不知道也正常。这乘霄山传说是今州先民的祖地,整座山瞧上去就像是照着岁主「角」的模样凿刻出来的。
只不过打我出生,就从没听有人真的去过那地界。传闻说,那些去寻山的人,要么在海雾里迷了路,要么就再也没消息咯。你要好奇得紧,就往东南走,乘霄山在怨鸟泽东面的海上,远远就能瞧得见。”
“东南边啊……”阿布若有所思。
漂泊者注意到阿布的神情,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
“——我这几天,尤其是今天早上,闻到东南面飘过来一股很奇特的气息,就是他们说的那座山的方向。”
阿布皱着鼻子。
“闻起来像是很强大的频率能量散发出来的,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感觉怪怪的,是不太自然的味道……不会和你说的‘时间慢慢的’有关吧?唔……难道——你想去看稀奇?”
漂泊者眼神坚定。
“记忆中我见过岁主……地点也许就在乘霄山……此刻,似乎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正指引着我,想要我去找到什么…
…之前在边庭,今汐说过要去找岁主,她答应会给我带岁主的消息。但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收到边庭的传讯……”
“那……一起去问问?我看这事不简单。”阿布提议道。
“先去找今汐了解一下进展吧。”
说着,漂泊者便朝着边庭的方向出发。
而在远处楼顶之上,一抹紫银色的身影若隐若现,此刻烬穗随意的扛着黑色与紫色交织的长槊,而另一只手中则端着一叠油纸,而油纸中则放着几块糕点。
见漂泊者起身离开,烬穗随意的收起手中的油纸,随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后脚尖轻点便消失在了原地。
画面一转。
边庭。
散华见到漂泊者,微微行礼。
“漂泊者,是您?您来边庭,所为何事?”
“我来找今汐,询问关于岁主的事。”见此也不过多废话漂泊者直奔主题。
“令尹现下不在边庭,而是去往了乘霄山。实际上……令尹与边庭的联系,已经中断了数日。”
散华神色有些忧虑,但只是迟疑片刻就将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所以你们也不清楚今汐的现况?”
散华点点头,微不可查的眼中疲惫之色一闪而逝。
“嗯,此事还请您替为保密,鸣式一战后,今州的局势尚不稳定。有关令尹的诸事,切不可被外界知晓。
我们设局擒获伤痕时,他曾扬言残星会已将岁主囚禁。
与此同时,令尹也失去了对岁主的感应。若当真有此变故,或是这一消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于今州而言......皆是不亚于鸣式来犯的灭顶之灾。
为能尽快确认岁主的安危,前段时间,令尹已动身赶往祂最近一次的现身地——乘霄山,追查其动向。”
“有人与今汐同行吗?联系看看。”
“令尹并无指派陪同。一因当时鸣式复苏在即,令尹不欲抽调人手,分散兵力。二是事关岁主,并非单凭武力可解。”
漂泊者眼神一凛。
“我想去乘霄山见岁主。今汐可能遇上了麻烦,我想帮忙。”
散华犹豫片刻。
“您是令尹所信所托之人,我无权阻拦。不过去乘霄山的路暗藏玄机,需得‘引路人’相伴方能到达,具体情状,我也不甚了解。”
“在哪里能找到‘引路人’?”
“眼下……她大概在怨鸟泽附近的渡口,稍后我会传讯于她。您可以先到渡口与她相见,以她的身份,应当比我更了解乘霄山的现状。”
“好的。”
散华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不过只能庆幸有漂泊者的存在。
“我相信令尹的决策。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我会尽心看顾好边庭的事务。……只不过,我心中放不下忧虑。
在令尹传回的最后一则通讯中,我注意到令尹比平日看上去虚弱,且她似乎在极力掩饰这点,强打精神。令尹现在的处境,恐怕不太乐观……漂泊者,您也是。乘霄山一行还需多加保重。
渡口的位置我已传至您的终端。无论结果如何,散华先谢过了。”
漂泊者在心中默默呼唤。
“阿布。能听到吗?”
“我在。”
阿布的声音立刻响起。
“说起来,乘霄山那边那种怪怪的气味闻起来还挺香的,但感觉不太能吃……”
漂泊者无奈地笑了笑:“你很饿吗?靠不靠得住啊你。”
“倒不是饿,就是容易犯困。我好像只能在睡觉的时候消化吃下去的频率,不然噎得慌。
反正,只要你遇到危险,我就会本能地醒过来,跟之前一样。除非,没有东西能对你造成一丁点威胁。自然也就叫不醒……我……”阿布打着哈欠,似乎一副很困倦的模样。
而暗处的烬穗听着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撇了撇嘴,小声嘀咕。
“就知道吃,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不过她的眼神却始终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危险的气息。
漂泊者摇了摇头,朝着渡口的方向走去。
在渡口,一位渐变红色长发如火焰流动,发尾似灵鸟尾羽,身着红白黑三色外袍,搭配金色三环结发饰的女子静静伫立,她正是长离。
“你是被雨困在这里了吗?”
长离声音很轻,看着漂泊者眼中近视温柔。
“不,我在等人。”
漂泊者偏头看了一眼对方,缓缓的摇了摇头。
“正巧,我也在等人,漂泊者。”
长离微笑着,眼神中带着一丝洞察。
漂泊者微微一愣。
“你是?‘引路人’?”
“‘引路人’,长离。这场雨不会下得太久,而我们正要往雨中去。关于乘霄山,漂泊者,知道多少呢?”
“我不太清楚。是今州的发源地?乘霄山到底是什么地方?”
长离轻轻颔首,开始讲述。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曾有一人在深山砍樵,路遇棋手对弈,一时观棋入了迷。
待到回过神下山时,却见山外早已沧海桑田。
换言之,这故事中的深山即为秘地,山间的时流与外界不同,甚至几近停滞,樵夫于山内逗留半日,山外已去百年。
乘霄山,便是与之类似的一方天地。只不过与传说不同的是,进出乘霄山,是有代价的。倘若我于早晨进山,在山中度过一天光景,出山之后,我的寿数便需叠加为今州已流逝的十天。
更何况……如今乘霄山的境况,可能比之以往,复杂得多。”
“如何复杂?”
漂泊者顿了顿缓缓追问。
“要知道,乘霄山的时流源于岁主的时序之能,时间或停滞、或回溯,星移斗转,万年一瞬,都是岁主爪中开而复败、败而复开的花。
倘使残星会当真囚困了岁主,令岁主虚弱乃至能力失控,继而引发时间乱流......那乘霄山便几乎成了一盘只进不出的死局。”长离神色凝重。
漂泊者目光如炬,看向远处的迷雾 。
“而你我正向局中去。”
“时间左右的不过寿命长短。贵客已打算入局……‘引路人’自然是要同往。今汐她,确实在乘霄山内耽搁得太久了。”
长离轻轻一笑。
“呵,还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今汐在去往乘霄山之前,身体上出现了龙鳞异状,共鸣能力也在日渐衰减。这样的征兆说明,岁主情况堪忧。正因如此,我才需作为‘引路人’带你入山。乘霄山这一局,或许,缺你不可。”
漂泊者心中疑惑。
“什么意思,展开讲讲。”
“实不相瞒,此前我曾嘱咐散华,若是你来边庭询问今汐的去向,如实告知便可。
据我所知,岁主与你关系密切,而残星会自始至终最在意的又都是你。鸣式一战前,残星会对你的游说可谓挖空心思,我想,他们此举无非是想干涉你的判断和决定。
——这意味着,你的参与,会影响他们的计划。
尤其是乘霄山这一程。瑝览类书中记载,有一人曾在岁主降世后到访乘霄山,数日后安然离开,不受时流所扰——同时那位访客,亦是书中记述的‘与岁主「角」并肩而立的人’。
而现在,恰有一位与‘那个人’极其相似的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个人’,说的是我?”
长离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漂泊者。
“是你吗?可除了你,又能有谁。为了找到这个答案,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漂泊者,前路多有艰险,一旦踏入山中,你我都无法轻易从此事中脱身。你可还愿与我前往?”
“没事,我不受时流影响。此局,关键在我,不是吗?”漂泊者目光如炬。
“我会与你一起,作为你的引路者、作为你的摆渡人。最终落子何处,终究是你的抉择。雨小了,应该很快会放晴。漂泊者,我们该出发了。”
踏入乘霄山,漂泊者便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时流果然伤不到我……这就是你说的乘霄山时流?”她转头问向长离。
长离神色凝重,摇了摇头。
“不,原先乘霄山的时流只是比山外来得缓慢,对于进入乘霄山的人来说,只要不离开结界,山内的时流就是无害的。
而现在,你我眼前的时流已然失控,成了时间乱流……
平缓的时流变得混乱、湍急,某些区域的时间处在完全停滞的状态,而另外一些区域的时间则以异乎寻常的速度或前进、或倒退着。
此时离开乘霄山,寿命代偿极不可控,朝青丝、暮白首甚至算得上是恩赐。只要自身不能免除时流的影响,一旦踏出乘霄山,极可能立刻化为枯骨。
诚然,更不幸的还要属这些在乱流爆发时不慎被卷入其中的生灵……
神形皆被错乱的时间撕扯着,我无法想象它们的痛苦……正如我此前的猜测,残星会已经得手,他们对岁主的囚禁让乘霄山的时流失去了约束。
我还曾怀有一丝侥幸,也许自己的推论是错的……终端果真无法使用,联系不上今汐。时流紊乱之地,难以正常通讯。”
漂泊者心中一紧,下意识脱口而出。
“那今汐……”
“这般形势下,不仅仅是今汐,原本的乘霄山乡民也同样凶多吉少……漂泊者,我们尽快赶往虹镇吧。
那里是乘霄山的腹地,也是乘霄山乡民的聚居地,今汐来找岁主,路线上避不开那里。”
长离说着,加快了脚步。
在深入乘霄山的途中,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漂泊者的注意,她知道,是烬穗。
那个身着紫银色宽大衣,内搭简单运动背心短裤的少女,正灵活地穿梭在雪林间。
烬穗性格跋扈狂傲,却有着足以支撑这份骄傲的实力,她的那杆黑色与紫色交织的华丽长槊,不知曾让多少敌人胆寒。
虽然平日里她不常出现,但漂泊者总能在关键时刻感受到她的存在,那种朋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形成。
“这地方可真够诡异的。”
烬穗突然现身,嘴里嚼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零食。
“要我说,直接杀进去,看那些残星会的家伙能耍什么花招。”
长离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哦,看来你父亲说的没错,你真的一直在暗处保护着漂泊者。”
烬穗闻言双手抱胸,自顾自的吃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零食,倒是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长离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带路。
而烬穗则大大咧咧地跟在后面,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一边时不时往嘴里塞零食。
一路上,时流失控带来的景象触目惊心。
漂泊者担忧地看向长离。
“时流失控,这一路上我们见到的一切都没能幸免。那长离你岂不是随时可能……”
长离却依旧保持着温柔的微笑。
“眼下我还能自由行动,也许是由于岁主在被完全禁锢之前,勉力抑制住了事态的发展。
但这样相对‘平和’的状态,我也无法确定还能维持多久。
漂泊者,如果我不幸遭遇意外,不必顾虑我。你只需去完成你想做的事便好。”
烬穗撇了撇嘴
“别这么丧气,有本姑娘在,没那么容易出事。”
说着,她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长槊,紫色的光芒在槊尖闪烁。
漂泊者突然停下脚步,眼神中满是震惊。
“我梦到过这里……”
“你梦见过,虹镇?”长离也停下,好奇地问道。
漂泊者将昨夜的梦细细讲述给了长离和烬穗。
长离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听你的描述,你梦到的正是乘霄山。我梦到残象包围了虹镇。我梦到岁主保护了镇民。
这么说来,你的梦与瑝览类书中的记述几乎无异。
百余年前,残象潮进犯瑝珑,虹镇不幸被殃及,险些成为死地。万幸,岁主自天而降,操用时流之力斥退残象,虹镇这才得以保存。
漂泊者,或许……你的梦,不仅仅是梦那么简单。它是你曾经的记忆,也是一种……引导。”
“是残星会。虹镇是要道,残星会的人既然盯上了我们,就势必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截堵的机会。他们在虹镇铺设了一张网。”
漂泊者冷静地分析着。
烬穗不屑地哼了一声。
“网又如何,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
长离点头。
“但既然是网,就定有间隙可寻。”
突然,漂泊者发现了异常:“这是?”
“是施展过共鸣能力的痕迹,但不像残星会那般狠辣……是今汐。看起来她施用能力时,周遭状况极其危急,是与虹镇人有关吗?
痕迹延伸到了虹镇深处……走吧,漂泊者。记得小心行事。”长离说着,率先朝着痕迹的方向走去。
烬穗立刻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嘀咕。
“希望能快点遇到那些残星会的家伙,本姑娘手都痒了。”
沿着共鸣痕迹,他们发现了残星会成员被反击的迹象。
“这里与今汐的行迹几乎重合,应当是她。
以今汐现如今的状况,这么频繁地使用共鸣能力,就是在透支身体……可她这么做,想必有自己的道理……是在帮助虹镇人避难吗?”
长离眼中透露着担忧。
烬穗皱了皱眉头。
“事情好像变复杂了,唉,最讨厌动脑子了。”
然而此刻另一边,今洲城内。
随着硬生生脚步,踏上木质的阶梯,烛禾的身影缓缓地出现于凉亭之前。
她看着坐于凉亭中的父亲,眼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与复杂,还有一丝丝的落寞。
“父亲……烬穗……”
“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