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不远处的高辰和顾南洲同时眯起了眼睛。
高辰的胳膊轻轻撞了撞顾南洲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了然。
但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随即消失在小巷的尽头。
……
康麦花见势不妙,浑浊的眼珠慌乱地转动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孙子跟前,枯瘦如柴的手指像铁钳般死死扣住高祖光的手腕。
“走走走,往回走!”她压低声音催促道,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高祖光不情不愿地被拽着走,小短腿在地上拖出两道痕迹。“哎呀!你拽疼我了。”他气呼呼地甩着胳膊,却挣不开奶奶铁钳般的手,“我不想回去,我还没看够呢!”
‘砰!’
一进门,康麦花就用肩膀狠狠撞上摇摇欲坠的木门,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她拽着孙子的胳膊就往堂屋拖,破布鞋在地上磨出刺耳的声响。
“以后再不许去对门了,知道吗?”她弯下腰,凑近孙子的脸说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呼出的气息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酸腐味。
她本以为自己的关心能被孙子领会,却不料高祖光猛地一甩胳膊,‘啪’地打掉了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
“咱们家要是有肉吃,我能跑到别人家去吗?”高祖光紧握双拳,小脸涨得通红。
他恶狠狠地瞪着奶奶,眼睛里满是怨毒,“你答应过我,今天中午就有肉吃的,肉呢?”说着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尖厉刺耳。
他越说越气,脏兮兮的小手突然抓起桌上的破碗就往地上砸。‘哗啦’一声,瓷片四溅。
都怪面前这个死老太婆!要不是她没用,自己怎么会去偷肉?怎么会挨打?
想到这儿,他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老东西也一起砸了。
高祖光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火花。他死死咬着下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这个死老太婆居然敢骗他!以后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不会再相信了!
康麦花被孙子充满恨意的眼神刺得一哆嗦,突然一个激灵,浑浊的眼珠猛地瞪大。
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想起了那盒不翼而飞的钱票——还有那个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做梦,一定是做梦,这不是真的……”她嘶哑地喃喃自语,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她此刻也顾不得孙子的怒视,突然转身,迈着蹒跚的步子拼命往后院跑。
破旧的布鞋在泥地上打滑,差点让她摔个跟头。
当看到那堆被自己亲手翻乱的杂物时,康麦花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她颤抖着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碰了碰散落一地的破布烂鞋——
“真的……真的没了……不是梦,这怎么不是梦呀!”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慢慢地、慢慢地瘫软下去。
粗糙的手掌无力地拍打着泥土地,扬起一小片灰尘。原来刚才那一切不是噩梦,她最害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夕阳的余晖照在她佝偻的背上,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这个曾经跋扈的老太婆,此刻就像一株被霜打过的枯草,彻底蔫了下去。
……
夜半三更,康麦花正睡得昏沉,突然被一阵‘噗嗤噗嗤’的怪响惊醒。紧接着是一声闷雷般的‘轰隆’声,随之而来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屋子。
“呕……”康麦花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被呛得干呕一声。惨白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在炕上扭曲成一团的小身影上。
只见高祖光像条蛆虫似的在炕上来回翻滚,把破旧的被褥踢得乱七八糟。
“祖光啊!”康麦花慌忙支起身子,声音里带着惊慌,“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她伸出枯瘦的手去摸孙子的胳膊,指尖刚碰到皮肤就“啊”地缩了回来——对方身上那温度烫得吓人!
“这……这怎么会发烧?”她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手忙脚乱地去摇晃孙子的肩膀。
就在她俯身凑近时,高祖光突然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一声震耳欲聋的‘扑通通’骤然响起!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康麦花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呕……”她猛地捂住口鼻,却见孙子的裤裆已经浸透,黄褐色的秽物甚至呈喷射状溅到了对面的土墙上,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
整个土炕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粪坑,恶臭在密闭的屋子里疯狂发酵。
所幸她们住的地方离医院只隔两条马路。康麦花手忙脚乱地给孙子简单擦洗了一下,然后套上一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枯瘦的手臂因为慌乱而不住地发抖。
她踉踉跄跄地跑到后院,从杂物堆里拖出那辆破旧的板车,车轮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
“祖光啊,乖孙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她气喘吁吁地把烧得迷迷糊糊的孙子抱上板车,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满是汗珠。
深更半夜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板车‘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夜色中回荡。
医院里,当医生皱着眉头说是因为吃了半生不熟的肉时,康麦花瞬间从长椅上弹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迸射出愤怒的火光。
她草草把孩子交给护士,转身就冲出了医院大门,破布鞋在水泥地上拍打出‘啪啪’的声响。
康麦花佝偻着身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
她布满皱纹的脸扭曲着,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干裂的嘴唇不停地蠕动着,吐出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好啊!你个李婆子!”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声音嘶哑难听,“你孙子死了,现在看我孙子也不顺眼了是吧?敢给他吃生肉!让他生病发烧!我老太婆和你没完!”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回荡。
她越说越气,脚步也越来越快。
原本要走二十分钟的路,她硬是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跑完了。此刻站在对门门口,她喘着粗气,布满老年斑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往下淌。
月光下,木门上贴着的秦琼敬德门神画像显得格外刺眼。康麦花浑浊的眼珠里迸射出怨毒的光,干枯的手指突然伸向门神——
‘刺啦!’
门神画像被她一把扯下,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撕裂声。纸屑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极了凋零的枯叶。她还不解气,又伸手去撕对联,指甲抠进木门的缝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