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谷的岩壁在烈日下泛着赤铜色光泽，浓烟裹挟着火星直冲天际，将半边天空染成血红色。乌苏娜抹了把额前汗珠，镶金鹿皮靴碾碎了一块硫磺结晶，细碎声响惊得脚边沙蜥窜入岩缝。她解下腰间水囊仰头灌了一口，琥珀色酒液顺着下颌滑入兽皮抹胸，在沟壑间映出细碎金光，锁骨处蜿蜒的蛇形刺青随着吞咽动作起伏，宛如活物。
\"东南风起了三刻，蒙将军。\"她屈指弹了弹水囊，金属环扣撞出清越声响，\"楚人堆砌的玄武岩垒，正卡在地火支脉的七寸处。\"说话时脚尖轻点岩壁，硫磺粉末簌簌落下，在靴尖聚成个卦象。
蒙恬眯眼望着谷底翻涌的地火，青铜甲胄被烤得发烫，掌心按在剑柄上烙出红印：\"乌苏娜姑娘对地脉走势倒是精通，昨夜沙盘推演时怎不见你献策？\"他忽然转身，巨阙剑鞘抵住女子咽喉，\"还是说...这沟渠本就是你为楚人留的后手？\"
三百步外突然传来楚戟破空声。独眼汉子扯开暗红战袍，露出胸膛狰狞的虎头刺青：\"秦狗！项将军在地宫等着收你们的尸骨！\"他身后三百残部齐声怒吼，声浪震得岩壁簌簌落灰，几只秃鹫惊飞而起，在浓烟中盘旋成诡异阵型。
\"草原儿女辨风向，沙漠客商识矿脉。\"乌苏娜轻笑，指尖划过腰间弯刀镶嵌的昆仑玉，刀身映出蒙愠怒的眉眼，\"倒是将军的巨阙剑...昨夜斩杀匈奴斥候时，剑锋沾了狼毒草汁吧？\"她突然贴近，鼻尖几乎触到将军面甲，\"隔着三丈都能闻见腥苦味，当心反噬。\"
蒙恬瞳孔骤缩，剑锋扫过岩壁迸出火星：\"乌苏娜，你说这地火...能不能烧穿楚人的硬骨头？\"话音未落，谷底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地火顺着人工开凿的沟渠奔涌而上，火舌舔舐着楚军刚筑好的防线，赤红岩浆中竟浮着未燃尽的楚军令旗。
\"将军看好了！\"乌苏娜反手抽出背后弯刀，刀柄昆仑玉在火光中泛起幽蓝。她纵身跃下三丈高的岩台，鹿皮短裙翻飞间露出蜜色大腿，足尖点过滚烫的硫磺石竟如灵猫般轻盈。蒙恬注意到她小腿绑着的青铜铃铛随着动作叮咚作响，节奏暗合《易》卦爻数——正是昨夜军帐中沙盘标注的破阵方位。
地火在距离石垒十丈处突然改道。乌苏娜跪地滑行时，弯刀深深插入岩缝迸出火星，刀身与岩石摩擦发出的尖啸声竟压过岩浆轰鸣。暗藏的火药引线瞬间燃起，赤红岩浆如巨蟒扭头，将三百楚军困在方圆不足百步的绝地。焦糊味混着硫磺气息扑面而来，蒙恬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夹杂着楚语咒骂，有个被岩浆吞噬的楚兵竟唱起了《国殇》。
\"放箭！\"蒙恬挥剑斩断头顶浓烟，剑锋割裂的烟幕中露出三千秦弩手。特制的磁石箭簇破空时发出蜂群般的嗡鸣，箭雨笼罩处，试图攀岩逃生的楚军像熟透的柿子般接连坠落。蒙恬突然抓住一支流箭，箭杆上刻着的\"项\"字让他眉心一跳——这分明是楚军昨夜突袭时用的箭矢。
乌苏娜踩着滚烫的岩壁折返，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她突然凌空翻身，弯刀划出半月弧光，将个偷袭的楚军拦腰斩断。血雨纷飞中，那具残躯手中的火把坠入地火，引燃了藏在地缝中的水银囊。蒙恬瞥见女子后腰处闪过青铜反光——那是今晨他亲自给她戴上的秦军腰牌。
\"闭气！\"蒙恬的吼声被毒烟吞噬。淡紫色烟雾腾起的瞬间，乌苏娜已撕下袖口浸湿布巾蒙住口鼻。她足尖勾起具楚军尸体挡在身前，腐肉遇毒烟竟泛起诡异荧光。蒙恬注意到她脖颈浮现的青色血管纹路，与月氏巫医记载的百毒不侵之体如出一辙——这女人果然藏着秘密。
玄铁面甲下传来闷吼：\"留活口！\"亲卫队持盾突进时，幸存的楚军头目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绑满火雷的胸膛。乌苏娜瞳孔骤缩，甩出弯刀直取对方手腕，却见那人獠牙咬住引线，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她腰间玉坠...
\"轰隆！\"
气浪掀飞五丈内的碎石。蒙恬巨阙剑插入岩缝才稳住身形，抬头时正见乌苏娜从烟尘中走出。她左肩兽皮肩甲碎裂，露出渗血的雪肌，手中提着半截焦黑手臂——指节上戴着象征楚项嫡系的玄铁扳指。蒙恬突然发现她耳垂在流血，染血的银坠子刻着微不可察的\"丹\"字。
\"他说项将军在地宫等您。\"染血的唇角勾起讥诮，乌苏娜突然眉心微蹙，弯刀挑开碎石堆。青铜剑泛着幽光，篆刻的\"雪姬赠项籍\"在硫磺烟尘中若隐若现。蒙恬注意到剑柄缠着的金丝竟与上月咸阳宫失窃的贡品同源。
蒙恬剑尖轻挑，镶在剑格的昆仑玉碎片坠地。裂纹竟与怀中九鼎拓片纹路严丝合缝，他感觉袖中磁石棋子突然发烫——这是昨夜破解楚军地火阵时未曾有的异象。碎片落地瞬间，远处地火突然暴涨三丈，火舌中隐约浮现九鼎虚影。
\"这玉...\"乌苏娜蹲下身时，抹胸边缘的金线流苏扫过蒙恬战靴。她指尖刚要触及碎片，却被剑鞘按住手腕。蒙恬嗅到她发间混着血味的异香，与三日前截获的燕国密使香囊气息相同——那使者临死前喊着\"燕丹之女\"。
\"上月斩获的匈奴头目，铠甲里也藏着这种昆仑玉？\"蒙恬剑鞘下压三分，看见女子腕间浮现的青色淤痕。乌苏娜低笑出声，染血的发丝拂过甲胄：\"将军这是要扒了奴家的皮甲查验？\"她突然扯开肩甲系带，碎裂的兽皮滑落，露出锁骨下方燕宫烙印，\"还是说...将军想找这个？\"
山风卷着火星掠过对峙的两人。蒙恬突然收剑入鞘，青铜碎片落入掌心时，剑柄磁石将女子耳坠吸得微微颤动。二十年前燕太子丹府邸逃奴的标记在火光中狰狞如蜈蚣，他想起陛下案头那卷写着\"燕丹遗孤\"的密报。
\"备马！八百里加急送咸阳！\"蒙恬转身时大氅扬起沙尘，碎片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滴在九鼎拓片上竟渗入纹路，\"传令全军，地火熄灭前不得...\"话音戛然而止，身后传来重物坠地声。
乌苏娜软倒的瞬间，蒙恬箭步上前接住。触及的肌肤烫得惊人，怀中异族女子睫毛轻颤，染血的指尖划过他甲胄裂缝：\"将军的剑...比楚人的火雷还烫...\"气若游丝的呢喃混着血腥气，蒙恬感觉锁骨处突然刺痛——那是她发间银簪无意划过的伤痕，簪头暗格渗出紫色液体。
\"军医！\"横抱着人往营帐疾走时，蒙恬没注意女子袖中滑落的半块骨牌。正面玄鸟纹映着地火红光，背面西周星图的\"井\"宿位置，赫然镶着与九鼎裂纹同源的昆仑玉屑。骨牌坠地瞬间，远处地火突然化作九条火龙直冲云霄，在空中交织成鼎形天象。
亲卫正要拾取骨牌，却被乌苏娜垂落的手腕扫入岩缝。染血的指尖在蒙恬后颈写下\"骊山第七室\"，将军猛然回头时，只见怀中人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宛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他在燕宫地牢见过的神秘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