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恒看不懂老太太的目光，但他没在几人身上感觉到恶意，病房没其他人，让他心中放松不少。
黎焰把保温桶里面的饭菜和汤摆出来，让老爷子和老太太先吃饭。
老太太受着伤，胃口不是很好，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秦夭夭把病房其他的空凳子搬过来，自己坐在病床边，刘子恒就挨着她坐着。
“奶奶，黎焰跟我商量过，明天出院，您就直接和爷爷搬到小院来住，这样方便我们照顾您。”
“哪用得着你们，你爷爷还能动，他能照看我的。”老太太张口就拒绝，不想给两个小年轻添麻烦。
秦夭夭态度很强硬的驳回老太太的拒绝，“这事儿您听我们的，小院房间多，位置宽，适合休养，而且您不快点好起来，我生孩子的时候，谁来照看我和孩子？”
老太太还想说话，旁边的秦奉先率先开口答应下来，“夭夭丫头说得有道理，明天我们就搬过去，跟他们一起住，人多有点什么事儿才有个照应。”
“你这老头，我这不是担心给孩子们添麻烦嘛。”老太太说着顺便白老爷子一眼。
老爷子接收到白眼也不在意，振振有词道：“搬过去一起住算什么添麻烦？你非要住家里，让他们天天来回跑才叫给他们添麻烦，夭夭丫头，你说是不是？”
秦夭夭失笑，“爷爷说得对，奶奶，您就当给黎焰省点事，直接搬过来，也免得他为了照顾我们几个人，天天的来回奔波。”
老太太被这两人唱双簧似的话说得没脾气，转眼去看黎焰，见他含笑看着他们，脸上半点没有不情愿的神色，心里才踏实下来，松口道：“你们爷孙有理，那就听你们的。”
秦夭夭：“自然是听我们的，黎焰把房间都给你们打扫好了，就等你们搬过来住呢。”
老太太看向黎焰，脸上满是慈祥的笑意，“阿焰，辛苦你了。”
黎焰勾唇笑笑，温和回道：“不辛苦，只要奶奶您能早点好起来就行，就像夭夭说的，我们还等着您快点好起来到时候好帮我们带孩子呢。”
“听见没？孩子们都指着你快点好起来了。”秦奉先也笑呵呵地凑趣道。
老太太点点头，看着围坐在身边的人，突然就湿润了眼眶。
真好，在这快古稀之年，她跟老头子也终于有人关心惦记了。
秦夭夭和秦奉先在医院陪老太太待到天黑才回去，黎焰留下来晚上照看老太太。
寂静的夜里，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照在趴坐在病床边的黎焰身上，为他披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哐”。
突然，不知哪个病房传来仿若铁盆落地的声音，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炸响，炸得陷入血色噩梦的黎焰蓦然睁开眼睛。
他从床边弹坐而起，双目赤红，大汗淋漓。
他颤抖着身体，张着嘴大口的喘着粗气，那模样像是刚刚经历完一场激烈的逃亡。
老太太年纪大，本来就觉浅，被刚刚的那声巨响吵醒，睁眼就看到黎焰此时惊魂未定的模样。
“阿焰，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老太太的声音在病房中响起，唤回黎焰的神志，他粗喘着咽下口水，对上老太太慈爱的目光，嘶哑着声音说道：“奶奶，我吵到您了吗？”
“不是你，年纪大觉浅，外面随便一点声响就容易醒。”
黎焰点点头，噩梦的余韵还未散尽，他的精神还有点恍惚。
老太太看着他这样子，想到他的病，眼中染上心疼，“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啊？梦都是假的。”
老太太的目光让黎焰想起以前每次噩梦醒来时，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喉头无端地就开始发酸，不知不觉间，母亲竟已经去世两个多月。
他突然特别想去看看她。
忍着喉间的那股酸意，黎焰此时神情脆弱得像个孩子，他伸手握住病床上老人的左手，语调哽咽，“奶奶。”
老太太感受到他的难过，伸出温热的右手搭在他的手上，轻声回应他的呼唤，“诶，奶奶在啊，奶奶在，我们不难过。”
黎焰垂下头，额头抵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怎么能不难过呢？这半年于他而言，就是一个新的噩梦。
因为他，家散了，爸爸坐牢，妈妈去世，姐姐在京城现在不知过得如何，他甚至不敢打个电话去问，他背靠着秦夭夭，像是废物一样活着。
“奶奶，我是个罪人，我害得黎家家破人亡，我害得自己没家了。”
年轻男人沙哑哽咽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话语间是厚重的悲伤。
老太太察觉到手背上的热意，一时也跟着唏嘘，缓上一阵才说道：“瞎说，这不是你的错，就算有错，也是那些不安好心，处心积虑想利用你的人的错。
而且，谁说你没家的，你还有夭夭，还有夭夭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和秦奉先那个老头呢，只要我们在，你的家就永远都在。”
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安慰到情绪崩溃的黎焰，老太太顿了顿继续说道：“孩子，人这一生呐，那么长，总会遇到一些在当时以为一辈子都可能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但时间是个好东西，时间的洪流冲刷过后，斗转星移，时移世易，
等你再回头看的时候，就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鸿沟，其实就是一道浅浅的土坑，只要你愿意抬脚，轻轻松松就能横跨而过，
你现在还看不透，没关系，重要的是你要有抬脚的勇气，抬起脚，哪怕崇山峻岭，飞瀑天涧，它们都终将被你翻越。”
老太太的鸡汤在寂静的夜色里面，似乎格外的有力量。
父母姐姐的面容一一从黎焰的脑海里面闪过，最后轮到秦夭夭的时候定格住。
是啊，他还有秦夭夭，秦夭夭可以把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秦夭夭说她可以治好他，就算他这辈子都不能痊愈，也可以让他一辈子跟在她身边。
他不是没有家，秦夭夭给了他一个家，让他不至于在这冰冷的世间孤单游荡。
现在，他的家里面马上要多两个疼爱他们的老人，再过几个月还会有新生命降临，他不是一个人。
母亲走后，还有其他人陪着他，关心他。
他不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