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在一起,《不了情》是贺兰听过的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歌。
女歌手的嗓音低沉而浑厚,拥有丝绒一般的奢华质感,一声声忘不了令整个体育场沉浸在她如诉如泣的歌声里难以自拔。
不过不包括贺兰,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在歌手唱到“忘不了你的错,忘不了你的好”时,谢益清的手掌缓缓上移,稳稳牵住她的掌心。
在唱到“它重复你的叮咛,一声声,忘了忘了”时,他微微用力按住贺兰的手背,又在“一声声,难了难了”后松开。
谢益清的手掌干燥而温暖,带有他体味的香水味道徐徐向贺兰飘来,魔咒一样将贺兰整个人笼罩住,使她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小小一方空间里只有她自己,心跳声忽快忽慢,快的时候她会瞬间陷入耳鸣状态,慢的时候能听到歌手一声声在唱忘不了,总是那句忘不了。
歌曲结尾唱到“忘不了春已尽”时,场内的灯光忽然变得暗淡昏黄,唱到“忘不了花已老”时,片片枯萎的玫瑰花瓣从舞台上方缓缓飘落,在歌手身侧零落一地残红。
“忘不了离别的滋味,也忘不了那相思的苦恼”,随着最后一个钢琴音符的落下,场内响起热烈的鼓掌声。
谢益清忽然用力攥了一下贺兰的手掌,松开时力道一点点回收,手臂放回身前好一会儿后他微微低头说道:“你走吧。”
他戴着一顶藏蓝色鸭舌帽,帽檐宽大,在脸上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贺兰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敢多看,于是匆匆转身离去。
路过卫生间时她进去洗了一把脸,出来的时候脚步顿了顿,因为天空忽然开始飘起蒙蒙细雨。雨丝细如牛毛,并不妨碍什么,贺兰却停在卫生间门口,久久没有离开。
台上的女歌手忽然说道:“天公作美,有一首歌非常适合现在唱,所以接下来这首歌是——《抉择》。”
体育场上空忽然传出一阵雷声,紧接着是密集的雨声,与洋洋洒洒落在脸上的细雨给人的感觉截然相反。轰隆的雨声中,小提琴的声音响起,歌手开始了她的演唱。
偶尔飘来一阵雨
点点洒落了满地
寻觅雨伞下哪个背影最像你
哎这真是个无聊的游戏
的确是无聊的游戏,贺兰收回目光向出口方向走去。短短一段路,并不长的几级台阶,她站在出口两个字旁边时,雨竟然大了许多。
有三三两两的观众开始向后撤退,躲在看台的罩棚底下避雨,原地不动的观众也大多穿上雨衣或打起雨伞。
走到停车场附近时雨声越来越大,牛毛细雨已经演变成小雨簌簌落下,坐在车里仔细听能够听到雨滴打在车窗上的声音。
谢益清带伞了吗?如果他是骑摩托车来的应该有带雨衣吧?他那么周到的一个人,后备箱里应该常年备着雨衣才对。
偶尔飘来一阵雨
点点洒落了满地
也许雨一停我就能再见到你
也许雨该一直下不停
雨势越来越大,四周起身往出口走去的观众也越来越多,只有谢益清始终一动不动坐在原地,直到歌手无奈宣布演唱会暂停。
他站起身的时候,旁边走过来两个女孩子,脚滑了一下刚好摔倒在隔壁座位,放在座位上的保温杯便被碰掉了。
谢益清在女孩子的连声抱歉中俯身捡起保温杯,瞥眼看了一下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忽然拔腿向前追去。
“不好意思,请问你刚刚看到放在座位上的手帕了吗?”
两名女孩子仓惶摇头,在看清谢益清面孔的瞬间又镇定下来,笑着说道:“你东西丢了?我帮你找吧?”
谢益清谢绝了她们的好意,转身返回到座位附近,借着舞台灯光俯下身认真仔细地寻找。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进来清场,一名穿着清洁工制服的大叔打着手电照过来,大声询问道:“小伙子,你找什么东西呢?”
“一块白色手帕。”
“嗐,不就是手绢吗?丢了就丢了呗,大不了出去再买,何苦冒着这么大雨折腾。”
“买不到了。”
“什么手绢买都买不着?七仙女儿用过的啊?”
“如果是就好了。”
谢益清笑了一下,随即开口跟大叔借手电筒一用。大叔将一把手电筒拿给他,自己拿着另一把沿着座椅向远处的通道走去。
谢益清刚刚俯下身借着手电光去座椅下面搜寻,忽然听到大叔惊魂未定地喊道:“吓死我了,人都走光了,你一声不吭站这儿干什么?”
谢益清回头看去,只见两道模糊的身影站在雨幕中,一人打伞一人身穿雨衣。穿雨衣的是刚刚的清洁工,打伞的人……
清洁工的手电光扫过伞面,一闪而过的瞬间谢益清恍惚看到黑色伞面一角有个熟得不能再熟的标志——汝辉的商标。
双腿仿佛忽然变成了千斤重担,望着那把黑伞逐渐靠近,谢益清无法移动分毫。
雨伞到他近前,伞面微抬,露出贺兰清冷的眉眼。
手电筒的光照只有脚下的一小片区域,谢益清浑身湿淋淋地站在光后面,像一只刚刚被抛弃的小动物,楚楚可怜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那块手帕,很重要吗?”贺兰不答反问。
“雨大了,走吧。”
“有多重要?”
“我去还手电筒。”
“回答我,谢益清,手帕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答案不是你想听的。”谢益清微微转过身去,看向前方的清洁工,“所以你还是不要问了。”
“我再问最后一次,那块手帕对你来说很重要吗?比你的女朋友还要重要吗?”执着追问的人将雨伞掷在他的身上,仿佛受了非常非常大的委屈。
谢益清沉默片刻,俯身捡起雨伞撑在贺兰的头顶,自己则坚定地站在伞外,像在恪守一道无法逾越的边界,然而他的回答却显得那么无赖:“如果我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过女朋友呢?”
闪电在天边滑过,片刻后雷声隐隐传来,清洁工大叔站在远处招呼他们快走。谢益清转头回应一句马上,微微侧过去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回正,手上的伞忽然被人一把打掉,而后他的后颈被一双手攀住,非常用力的迫使他低头。
又一道闪电滑过,片刻间的明亮光线让谢益清看清了贺兰脸上的决绝。随后与黑暗一同到来的,是唇上带有浓重雨水气息的、令他忍不住颤栗的温润触感。
“现在你有了。”一亲芳泽之后贺兰像暴君一样执起谢益清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