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腊月二十八的那场演出开场没多久,胡玫便实在不忍心再去看谢益清一脸难以掩饰的落寞的神色,主动提出去外面走走。
两个人在场馆外的马路牙子上一番推心置腹后,胡玫彻底放下长达十年的暗恋,挥手目送谢益清骑着摩托车远去。
谢益清去了哪里?他被一条短信叫去了bJ,给他发短信的人是金香玉。
金香玉去法国的这几年一直跟贺兰保持着联系,跟谢益清大多是逢年过节时礼貌性的问候,绝大多数还是谢益清主动问候她,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联系谢益清。
短信内容是:你和贺兰终于在一起了?恭喜。没想到等来的回复却是谢益清告诉她:她不喜欢我。
金香玉想了又想,拨通谢益清的电话号码说道:“有时间吗?我在bJ转机,我们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见面。”
于是谢益清便骑着摩托车一路飞奔去了北京。
路上花了两个小时,到机场时还有一个小时金香玉就要登机。时间宝贵,金香玉开门见山便问:“你喜欢贺兰什么?”
那个瞬间谢益清想了很多,他喜欢贺兰工作时的英姿飒爽,面对困难时的永不服输,还是她在家人面前的古灵精怪?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
他只知道当他飞越白山黑土,见到病床上一丝血色都没有的贺兰时,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失而复得。那时他并没有深究这种情感的由来,以为那只是家人间的互相牵绊。
可是因为江仕春的无能,当贺兰被梅家拿捏的时候,他发现事情似乎不太对。伴随着一丝隐秘的欢喜,他有很多次都想劝贺兰放弃,放弃江仕春,放弃他们之间那岌岌可危的感情。
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包括人。那段时间谢益清像是精神分裂成了两个人,白天靠变卖手中的古董为贺兰筹措流动资金,夜晚躺在床上暗自悔恨,为什么要帮忙呢?不帮的话贺兰和江仕春会不会很快分手?那样不是更好吗?然后白天到来他依旧会继续为贺兰奔波忙碌。
后来贺兰快刀斩乱麻,说真的,他当时高兴得不得了。正是从那个时候起,谢益清才发现自己对贺兰的感情绝对不可能是亲情。
亲情也许会让他喜欢为贺兰下厨、帮她事无巨细地料理各种生活琐事,想她所想急她所急,可是只有爱情才会让他在为一个女人吹头发的时候忍不住想去亲吻她的脸颊和嘴唇。
他以为高中之后自己对女人不会再产生任何非分之想的,原来并不是,他只是没有遇到贺兰。
于是谢益清回答了金香玉一句文绉绉的话:“情不知所起。”
这是金香玉的母亲过世后,她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谢益清能这么说,金香玉就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告诉谢益清:“贺兰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你要付出更多的耐心才行。”
金香玉虽然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但在感情方面却未尝败绩,当即对谢益清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现场教学,将她的心得体会原原本本传授了一番,登机时间也就到了。
临走前她抱了谢益清一下,在他耳旁说:“我很喜欢贺兰,拜托你千万要套牢她。”
谢益清带着满腹的“真才实学”回到卫宁,来到家门口开始打怵,怕自己现学现卖的本领不够精通,万一没把人套牢,再推远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觉得现在不是见贺兰的好时机,于是车头一转,去了二驴子家里。每年这个时候他都要给二驴子置办一些年货,今年他没时间也没心情,打算直接给钱。
二驴子看谢益清的脸色就知道他有心事,问道:“怎么不高兴?跟你家里那头母老虎吵架了?”
感情的事谢益清不好对二驴子讲,于是推脱道:“不是,厂里遇到些麻烦事。”
若是别人可能就随便打个哈哈过去了,可是二驴子没有,他那三白眼往上一挑,开始心虚。因为去年夏天他给贺兰那间会客厅安装藻井的时候,把人家好好一幅芙蓉缠枝花雕掰断了一片花瓣。
那幅花雕象征荣华永续,断了一瓣,还是关键连接处断的,按二驴子他师傅的话来讲,这叫“断脉”。芙蓉缠枝讲究的就是个枝不断,花永续,断在两花衔接处的榫卯位上,若是方位恰巧碰上流年,东家的事业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毁于一旦。
起初只是因为贺兰在吃饭时故意少给他一个鸡蛋,所以二驴子故意掰断花瓣来给自己出气,他并不知道谢益清跟贺兰合伙在做买卖,后来谢益清频繁变卖古董的时候他才知道。不过他没当回事,心想社会主义社会不相信封建迷信,一片花瓣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可谁知道偏偏就真的出了事呢?谢益清卖了那么多古董都摆不平,一年了还在愁眉苦脸,由不得二驴子不往那断了脉的芙蓉缠枝花雕上面想。
贺兰的事业没了就没了,二驴子不在乎,谢益清不行,他是十一格格唯一的后人,他二驴子就是再浑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
于是二驴子偷偷将那瓣花瓣和鱼鳔胶揣在口袋里,借口去检查会客厅的藻井,跟在谢益清身后回了四合院。
谢益清停车的工夫,二驴子将车库里的人字梯搬到会客厅门口等谢益清开门。结果谢益清刚走到垂花门附近,眼角余光好像瞥见两个人跑了过去,他正准备走过去一看究竟,秦家明便一阵风一样从东院冲过来将他向后推。
惊恐交加的秦家明没有注意到站在梯子后面的二驴子,二驴子却一字不落将他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贼,肯定是冲着钱来的,巧了,二驴子量过,花瓣断口的尺寸在鲁班尺上刚好距离三分六,正卡在劫财位。
秦家明前脚刚走,谢益清后脚就在会客厅里踅摸趁手的工具准备去东院逞英雄。二驴子眼疾手快,急忙上前将他牢牢抱住。
“不能冲动,那边可是三个人,你一个人过去能顶什么用?”谢益清被他强压着镇定了足有半个小时,直到他呼吸平稳二驴子才放松钳制,说道:“再等一等,等天黑他们睡着了,我和你一起过去。”
他这话说完没多大一会儿,贺兰在前,贾五和何富顺抬着陶爱国的尸体在后,一行三人一尸便打开车库门走了进去。
谢益清和二驴子趴在会客厅的门缝里偷窥,将贾五打算趁夜去陈庄村埋尸的计划听了个一清二楚。三个人走后二驴子便一再建议谢益清提前去陈庄村埋伏,那里算是贺兰的大本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两个人实在太简单了。
谢益清不肯,他怕等不到晚上东院又会出现新的情况。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两个人正在争执,就听见东院传来破窗声,而后便是蒋梅凄厉地嚎叫。
谢益清再也顾不得许多,随手抓起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顺手放下的U型锁便冲了过去。
幸亏他到的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