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爱着又恨着
顾子尤有条不紊的沏茶，始终什么都没说。
仿佛她这次来，只是为他沏一壶茶而已。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沸水倒入茶杯中翻滚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入两人耳朵。
许久，俞老的声音响起，苍老的有些哑，“我知道你会来。”
顾子尤沏茶的动作顿了顿，没去看他，低着眼眸，“我也猜到了你会怎么做。”
说完，将温度适中的茶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俞老低头看过去。
竹叶在精致的瓷杯中泛着翠绿翠绿的色泽。
很美。
淡淡的竹香随着呼吸充盈心肺。
很香。
是魏竹最喜欢的味道。
亦是他几十年都无法舍弃的味道。
俞老凝着茶杯半晌，微微敛了敛眼底的情绪，伸手接过。
竹叶清香的味道弥漫口腔的瞬间，让他的思绪一下子又飘出好远。
远到几十年前，在这栋竹屋里与魏竹相处的那段时间。
明明是过去了很久，可这几天来……
也不知为什么，画面变得越来越清晰。
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像是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他受伤被魏竹所救，警惕的拒绝她帮忙处理伤口时，她愤愤的说，“我哪里让你讨厌！”
相处久后，他不讲道理时，魏竹总会微笑着假装嗔怨的跟他说，“俞震，你不可理喻！”
还有，为了给她抓一条鱼，水性不好的他差点淹死，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吃鱼。
想到这里，他又端详了面前的顾子尤好久。
许是，这些相似的话、相似的事，让他当初没在看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让她从这世界上消失。
可他此刻又有些后悔。
当初就该杀了她的。
那样，就没有人能戳破一切，他也可以带着对魏竹的恨到死。
而现在，他除了恨自己，再无法恨别人。
没看见折扇的是他。
没明白魏竹信里所藏玄机的是他。
病态而又扭曲的报复的还是他。
愚蠢的他！
魏竹说过的，他却忘了。
“如果哪一天我不见了，记得去床底下找我。”
“为什么？”
“因为，我曾把你藏在床底。”
是啊，他怎么就忘了呢？
魏家人第一次找上门的时候，他可不就是被魏竹藏在床下嘛。
自负如他，把这件事当做耻辱，自动屏蔽在记忆以外。
可如今，他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代价。
如果，他当时肯冷静一点，而不是在自尊被践踏以后毅然决然的离开，那么他和魏竹……
可残酷的就是，一切都没有如果。
他万般悔恨懊恼，都无济于事……
他该死的辜负了魏竹！
顾子尤见他神情越来越挫败，犹豫半晌才说道，“我想，她不会怪你。”
“……”俞老捏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始终没抬头，脸色依旧暗沉。
“毕竟，哪怕你恨着她，也宁愿把俞家几代人的基业留给她的儿子。”
顾子尤语气平静，清澈的眼眸凝着他的眼。
她曾经以为，俞老是夫人早逝，可现在看来，俞老是一生未娶。
他带着恨把俞知抢回来，却在俞知创办mApLE以后，依旧延续了这个名字。
他应该就是这样打算——在他百年以后，俞家的全部产业，都留给魏竹的孩子。
深沉的感情。
扭曲的恨着又爱着。
“……”俞老眉头皱起，微微闭上眼，没否认。
顾子尤没再说什么，低敛下眼眸，为他续上一杯茶。
若不是她早就决定不再喝茶，她还真想尝尝竹子沏出来是什么味道。
不过，什么味道此刻都已不重要。
她知道，俞老喝着……
肯定是苦的。
从口腔一直泛到心里的那种苦……
俞老听见茶杯放到他面前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却也没睁眼，淡淡的说了句，
“你赢了。”
顾子尤睫毛颤了颤，语气虽同样平淡，却明显带上一丝谦卑，
“是你让我赢而已。”
她明白，打碎俞老的骄傲和自大的那个人是魏竹，不是她。
她若在此刻洋洋得意，才是蠢的无可救药。
“你很聪明。”
俞老这才睁开眼，又看似责怪般说道，“聪明的过了头。”
“……”顾子尤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她懂得在适当的时候闭嘴。
俞老审视她许久，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院的翠竹，眸底阴郁，“你该走了。”
“……”顾子尤看着他的背影，张张嘴，又什么都没说，走出客厅。
她不必说谢谢的，不是吗？
此情此景下，这两个字对于无论是听的人，还是说的人，都是一种讽刺。
小院里，庄念仪依旧坐在石椅上，表情和来时一样平静。
好似，她本就知道今天一切都会相安无事。
顾子尤没有上前，视线在她身上扫过，然后下意识的看向四周的翠竹。
每一棵都养的很好，却在两米的位置生生砍断……
如俞老和魏竹的爱情。
俞老能砍断竹子，却从未砍断对魏竹的思念。
爱恨交织几十年，怕是他没有一天觉得好过过。
一阵清风徐来，庄念仪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站起，转身，“可以走了？”
“嗯。”
“等我一下。”
庄念仪说着，去小楼的客厅，同俞老礼貌的寒暄了几句，才带着顾子尤离开。
很晚，俞逸宸才回到庄园。
走进卧室的时候，顾子尤正倚在床头看书。
“这么好学？”
俞逸宸笑着揶揄。
顾子尤把书放下，柔柔的开口，“累不累？”
俞逸宸走到床边，在她额头上吻了下，“不累。”
顾子尤抬眸看着他，问，“你怎么也要忙上几天吧？”
“嗯。”
俞逸宸揽住着她的肩膀，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但我会尽快忙完。”
顾子尤思索片刻，拉过他的手，“那明天我想先回A市。”
“不行。”
俞逸宸干脆的拒绝。
顾子尤蹙眉，紧接着开口，“可心给我打电话……”
“明天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俞逸宸轻声打断。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太过强硬，他这次的语气很像在解释。
许可心的事他知道，顾子尤要回去是一定的。
但，也要给他点时间，让他把想做的事情做了。
他好不容得来的“之瞳”，可不是留着收藏的。
顾子尤见他神情严肃，态度诚恳，便犹豫了，问，“什么地方？”
“明天你就知道了。”
俞逸宸一脸宠溺的捏了捏她的下巴，起身去浴室。
顾子尤给许可心发了条短信，又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