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陆家十六碟十六碗儿
“是父亲的意思。”
庄念仪干脆的开口，随后又想了想，加上一句，“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那时，俞老坚持搬出庄园，去山上的小院居住。
临走，只吩咐了这一件事。
俞氏所有产业，全部更名为mApLE。
“……”顾子尤蹙眉不语，脑袋里很乱。
她总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间她又说不出。
就像脑袋里有两条电线，只要接上就能通电，就能想通一切，可就是接不上。
出神许久她也没琢磨出名堂来，索性就不想了。
“那天俞老为什么忽然同意中止家法？”
这个问题，顾子尤早就想问了。
那个记录册……
她能看出来，俞老当时慎重又恭敬。
恭敬这个表情出现在俞老脸上，应该很少见。
像是，那不是一本册子，而是古时象征皇权的诏书。
庄念仪没立即回答她，而是走到门口打开门，“白管家，去把承恩册拿来。”
“是，夫人。”
没一会儿，白管家敲门，将记录册双手递过来。
庄念仪接过，看了守在门口的俞逸宸一眼，随后把门关上。
顾子尤见庄念仪走过来，微微坐直身体，试图让自己在态度上也表现的恭敬一些。
“你看看吧。”
庄念仪边说边将记录册递到她手中。
顾子尤双手托着，仔仔细细看去……
显然，这本记录册不是唯一的一本，左上角的位置有着明晃晃的编号：LY-xx册。
上面记录的内容都差不多，年月日，哪些菜品，主吉是什么，得吉的是谁。
顾子尤一张一张翻看过去，以俞老的名字居多，然后是庄念仪，其次是俞父。
其中，还看到了俞秋君和她的名字。
奇怪的是，除了她们两人以外，所记录的日期只有两个。
一个是六月十八，一个是一月一日。
这个规矩她听乔莫说过，俞家的十六碟十六碗儿只有这两个日子才会摆。
至于为什么，乔莫也不知道。
这个册子看在顾子尤眼里，除了让她觉得像菜谱以外，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正疑惑着要不要问，庄念仪已经走过来，将册子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
顾子尤低头，几行大字从右至左，由上到下，依次映入眼帘。
【凡入册，而非俞姓者，享恩荣，承庇佑。】
“这是什么意思？”
顾子尤能看懂字，却无法理解意思。
庄念仪站在窗口，望着外边的满园枫叶，
“其实，俞家的十六碟十六碗儿，本应该叫陆家十六碟十六碗儿。”
“陆家？”
“俞家祖上遭难，被追杀的途中逃到一位陆姓的农户家，那人憨厚善良，见祖上可怜，便偷偷将他藏匿起来，还供他饭食，找草药为他疗伤。”
“……”
“俞家祖上为人豪迈，陆姓农户为人淳朴。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接触中，两人皆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于是在俞家祖上伤好之后，便拉着他拜了异姓兄弟。”
“……”
“结拜当天，陆姓祖上准备了丰盛的菜肴，并笑着介绍说这是‘陆家十六碟十六碗儿’……”
“原来，这规矩是学来的……”
顾子尤恍然大悟。
“不是。”
庄念仪干脆的摇头。
顾子尤，“……”
庄念仪走到窗前的贵妃椅上坐下，看着她说道，
“陆家只是农户，勉勉强强才能凑出四个菜。”
顾子尤不解的蹙眉，“那为什么……”
“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庄念仪干脆的接过话。
“……”
“陆家祖上说，‘如果哪一天发达了，一定每年新年的时候，都摆上一桌十六碟的素菜和十六碗儿的荤菜，美美的吃上一顿。’”
“……”顾子尤抿了抿唇。
或许，这就是应了那句谚语，“樵夫以为皇帝都是用的金斧头。”
在陆家祖上看来，十六碟十六碗儿，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奢华的盛宴了。
质朴的可爱。
“俞家祖上也顺着他的话承诺，‘无论是谁过上好日子，第一个同享盛宴的必须是对方。’”
“……”
“那天饭后，俞家祖上为避免给他们带来麻烦，天不亮就离开了。”
“……”
“可他刚离开不久，就有仇家找到农户家中，以钱财利诱，用暴力威胁，可陆家祖上誓死也不肯出卖兄弟，结果，被屠了满门。”
顾子尤呼吸一窒，惊讶的睁大眼睛。
被屠满门……
庄念仪也缓了片刻，才接着说道，“等俞家祖上听见风声赶回去的时候，只剩陆家祖上还有一口气。”
“……”
“血泊里，俞家祖上抱着他，听见他在耳边说，‘他不后悔，只是遗憾这辈子没吃上陆家的十六碟十六碗儿。’”
“……”顾子尤微垂下眼眸，心口有些闷。
人分贫富，但人的品行不分。
陆家祖上的所作所为就是最好的诠释。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里泛酸。
“俞家祖上含泪将一家人掩埋，若干年后，俞家祖上兢兢业业终于飞黄腾达，即为农户一家报了仇，也如约摆上了十六碟十六碗儿。”
“……”
“每年的六月十八是那一家人的忌日，俞家摆十六碟十六碗以示悼念，而每年一月一日，俞家摆十六碟十六碗儿，是为了替陆家祖上完成遗愿。”
“……”顾子尤睫毛微微颤动。
到此刻，她也彻底明白了庄念仪为什么说应该叫陆家十六碟十六碗儿。
因为俞家的每一道菜，都不是为自己摆的。
毫无疑问，这是她吃过的，最有人情味儿的一桌菜。
“俞家祖上从第一次摆十六碟十六碗儿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一应事宜皆要记录在册，以示隆重。”
顾子尤已经完全能理解俞家祖上的用意，却还是忍不住问，
“那记录册后边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俞家祖上重恩，认为凡是让俞家肯为其摆上十六碟十六碗儿的人，皆视为同当年的陆姓农户一样的恩情。”
“……”
话，顾子尤能听懂，但心里还是难免有疑惑。
凭这就能让俞老停手？
庄念仪看着她，解释道，“俞家祖上的意思是，入册者，享陆姓恩荣，受俞家庇佑。”
如果可以，当年俞家祖上绝不希望用陆姓农户一家换他一人性命。
结拜兄弟为他而死，死前还毫无怨言……
恐怕在梦中，俞家祖上都在想着如何回报陆姓祖上的恩情。
所以，摆十六碟十六碗儿还不算，他还在册子上郑重的写道，
【享恩荣，承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