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深重,面条树林中每隔五步便有一名官兵把守,手中火把将整个树林照得亮如白昼。
戚缙山看着面前吊在树梢上的数十条黑影,面色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阴沉。
“这些干尸都很有些年头了,以属下看来,他们的身体上还有患了麻风病的特征。恐怕正是那年麻风村被封后,村里的居民。”
仵作大半夜的被叫起来,面对的就是如此惊悚的场面,不由得吊着自己的死鱼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大人,这凶手只怕是与麻风村有仇,不算不上凶手,他只是将这些干尸拖出来掉到树上而已,毕竟他们早已死去多时。”
“此人侮辱死者数名,显然心思极为扭曲阴暗,很有可能就是前几个案子的始作俑者。”
戚缙山捻动手指,神色沉冷。
“将此处挖地三尺,也要寻出线索。”
此人将干尸吊在此处,明显就是引他来看,如此嚣张,简直是……
戚缙山负手立在树林中,身旁大理寺的官吏如星火般散开,开始搜查。
良久,事情陷入僵局,人手都有些疲倦,可这村子里除了焦土,什么也没有。
正当戚缙山预备换一批人手过来时,副官带着醉汉上前。
“大人,这醉汉酒醒了,方才他糊里糊涂,话没说完。”
副官恨恨地瞪了醉汉一眼,大声喝道:“还不快老实交代!”
醉汉被吼得一抖,顿时哭丧着脸,腿一软跪在了戚缙山面前。
“官爷息怒啊,方才小的真是因为没有清醒,所以遗漏了,这一想起来,便老实来交代了,官爷看在小民老实配合的份上,饶了小民一命吧!”
他嚎得凄凉,副官都被气笑了。
“娘的,我叫你快说,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耸了耸醉汉的肩膀,大吼,“快说!”
醉汉忙开口:“是这山里还有条小路!是小的自己踩出来的,因为小的平时爱去城里打些小牌,喝点小酒,又怕家中婆娘闹腾,于是常借上山打猎之名,穿到这麻风村旁下山……”
他嘿嘿一笑,副官顿时露出无语的表情。
“你这痞子……”
戚缙山抬手示意他住手。
他淡淡开口:“那小路在哪?”
醉汉带人去了小路,小路在村口不远处,因为此处有方浅潭,后面又是大片灌木,是以官兵们都疏忽了。
“就是这儿,小的常从这条路上走,偶尔刮风下雨,基本只有小的一人经过,估摸着,这路没有别人知道才对,毕竟,这路上也没有其他人的脚步。”
醉汉突然想到这大理寺捉拿的凶手有可能是从自己这小路上潜逃的,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要跪地求饶,副手在后面看见了,眼疾手快将他提溜起来,往一旁拎去。
“好了,长这么大个个子,胆子比针眼还小,就这,也敢骗媳妇下山喝酒赌钱,旁边安静待着,若有想起什么,再交代。”
他安排好醉汉,凑到戚缙山面前。
“大人,这山上雾气深重,此处背阴,泥土湿滑,若有人走过,一定会留下踪迹。”
戚缙山嗯了一声,吩咐道:“查。”
不多时,小路里就发现了不属于醉汉的脚印。
见贼人竟真是沿着自己的小路进出,醉汉的天都塌了。
“大人,脚步到了山下,突然凭空消失,那人还是跑了!”
风影懊恼地回来,狠狠朝身旁树干上锤了一拳。
他和雪海可谓是戚缙山手下赫赫有名的人物,却在这个人手上屡次棋差一着,真是恼火!
戚缙山蹙眉沉默地望着那条小道,沉默片刻,就在副手按捺不住准备开口之际,他倏然回身,淡漠开口。
“此案暂且搁置,树林中那些干尸……仵作验过之后,若无其他,全都好生安葬在这麻风村里……为他们竖块碑。”
冷光在戚缙山的眼眸里浮动,他说完,便径直下了山,那醉汉又被副官从后面载着一同下山去,待到山脚,他要将醉汉送回村子,却见那醉汉如同见了鬼一般,拼命地往她身后缩。
随即,一个身量纤细的布衣女子冲过来,嗓门响得方圆百里的鸡都叫了。
“陈老三,你个天杀的,老娘跟着你那般含辛茹苦,什么罪都受了,你竟然背着老娘犯这么大的事!大理寺的官爷都来了,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杀的错事?”
女子上来就拧住了醉汉的耳朵,醉汉连忙鹌鹑似的缩着,连声哀叫起来。
“婆娘,婆娘,官爷在此,给我留点脸面啊!”
他大呼小叫:“我没犯事,是官爷查案找我帮忙,还要给银子的!”
副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忙加以阻拦:“没错,是我们大理寺请他帮忙,忘了派人同夫人知会,是我们疏忽了。”
那女子对上他,又倏然变了张脸,有些害羞,却依旧落落大方地行礼。
“官爷不知,我这汉子,他平时就爱赌博喝酒,昨日一夜未归,我生怕他在京中闹事被抓了去。到了今日一早,城门刚开,我便进城去寻了那酒馆的人,说他被大理寺带来了这处,因此我才找来。”
副官细看之下,这才发现这女子身上的衣裳有些许褶皱,眼下也挂着两片乌青,眼尾有些发红,显然也是哭过,不禁哀叹一声。
他们办案着急,倒是险些毁了一个家。
“夫人辛苦了,今日案子的线索还全赖你的丈夫相助,我这就找人来,将你俩都送回家去。”
那陈老三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怎知我赌博喝酒?”
他看着自己的媳妇,很是震惊。
那女子冷笑一声,又用力拧住他:“你那点小算盘,老娘是你肚里的蛔虫,什么都瞒不过老娘!”
你以为你每次口称打猎,老娘不知道吗?不过是瞧你在村里憋得可怜,放纵你罢了!”
她说完犹不解气,又道:“昨夜山路那样湿滑,你还敢从小路往外跑,若一个不小心摔倒了,脑袋撞到石头上,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该如何是好?”
说着说着,那女子就哭了起来。陈老三顿时面色愧疚,急得团团转:“婆娘,婆娘,你别哭,我、我再也不赌了,我这不是想着用那十个铜板,多赢一些银子,好给你扯块新布做衣裳嘛!”
“我不要什么新衣裳,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
夫妻俩可怜巴巴地抱在一处,而副官在一旁闻言,突然皱眉开口:“夫人,刚才说,你也知道这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