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姜棠刚来贺家后不久。
那天,他去泳池游泳,等他洗了澡换了泳裤出来,就见游泳池里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之所以说她是鱼,因为姜棠游泳游的太好了,各种泳姿随意切换,灵活的就像一条鱼。
她还能憋气很久,在泳池的这一端扎一个猛子,再出现时已经在泳池的那一端。
更主要的是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干涸许久的鱼儿跳进了水里,只有兴奋和快乐。
贺聿舟不仅惊讶于姜棠的泳技如此之好,更被她惬意的表情吸引了,他还从未见过谁游个泳游出幸福的样子。
贺聿舟看呆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在原地看了七八分钟了。
幸好姜棠只顾着游泳,也没注意到他。
贺聿舟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他们那么大的年龄,已经有了很强的性别意识,那时候的姜棠,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继妹,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游泳,不太好。
另一方面,他的泳技比姜棠差多了,担心丢人。
他从小不喜欢水,甚至有些生理性的害怕,徐雨柔说,他三岁以前连澡盆都不敢下去,每天洗澡都哇哇哇的哭。
后来慢慢长大了,他好强,他不想在任何事上落后于别人,他开始学着克服怕水的恐惧,苦练游泳。
那天晚上,他也是一个人去偷偷努力的,哪知道姜棠先他一步下了泳池。
贺聿舟没下水,但也没离开,他躲在换衣间里看姜棠游泳,又羡慕又惊讶。
姜棠游了半个多小时,贺聿杉拿着一根长棍进来了。
贺聿杉像打地鼠一般的,用长棍打姜棠的头,只要姜棠冒出头,就要挨打。
姜棠没法上岸,只能在泳池的中央不停的踩水,这样才不会被打到。
贺聿舟没出去阻止,只是躲在换衣间里看着,好奇姜棠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后来,姜棠冒着被打的风险,朝岸边游了一段,在贺聿杉的棍子打下来的时候,姜棠快速的一把抓住,顺势把贺聿杉拉进了水里。
贺聿杉在水里完全没有优势,她想逃,可被姜棠抓住了。
姜棠按着贺聿杉的头,一下把她按进水里,一下又把她拎起来。
贺聿杉又哭又喊的,喝了不少的水,呛的不行。
贺聿舟担心出事,连忙换了衣服,出去阻止。
他装作从外面进来的样子,制止了姜棠,把贺聿杉救了起来。
贺聿杉哭着跑回去跟家里人告状,姜棠辩解,两人各执一词。
家里人只能问他具体情况,他撒谎了。
他不能让家人知道,他偷看了很久的姜棠游泳,他要脸面。
也不能让家人知道,他看到贺聿杉欺负姜棠,没出面制止,他可是大哥,没做好表率。
他说,他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姜棠把聿杉按进水里。
姜棠被乔秋云一顿收拾。
第二天,姜棠红肿着眼睛骂他眼瞎,看不到水里有那么长的一根棍子。
此后几天,姜棠见到他都是气呼呼的,不理他。
时间不早了,公园里的人都散去了,姜棠他们也结束了。
姜棠笑着挥手,跟那些人告别。
她披了一件薄外衣保暖,边走边擦着脸上的汗,走出一段距离,就看见了等在这里的贺聿舟。
姜棠选择视而不见,径直朝前面走去。
贺聿舟跟了上去,“姜棠。”
姜棠依旧没理他,贺聿舟加快了步伐,和她并排走着。
贺聿舟说:“国外不比国内,不要一个人走夜路。”
姜棠嘴上没接话,心道:“她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她有分寸。”
姜棠一直不搭理贺聿舟,贺聿舟很没面子。
换做以前,贺聿舟早甩手走人了。
今天,他自我安慰,反正就他们俩,别人也不知道。
他厚着脸皮一路走在姜棠的身旁。
进了小区,又进了电梯,两人都没有交流。
光亮如镜的电梯厢映照着两人。
贺聿舟一身黑色的短袖短裤运动套装,露出结实的上臂和精壮的小腿,身材挺拔健硕。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薄唇抿起,深邃的眼眸一直看着电梯厢的人影。
运动过后的姜棠,马尾有些松了,低垂在脑后,头发被汗打湿了,两鬓的碎发贴在耳旁。
她的整张脸泛着粉色,唇瓣嫣红,像是一个熟透的水蜜桃,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灵动。
贺聿舟看着电梯厢里的人,他很确定,他喜欢的是会逗他开心,会跟他吵架的姜棠,鲜活的、有生命力的、明媚热情的姜棠。
“叮···”电梯到了楼层。
姜棠先走了下去,贺聿舟紧随其后,“姜棠,我们谈谈。”
姜棠认为,该说的那天都说清楚了,没什么可谈的。
她头都没回一下,朝家门口走去。
贺聿舟抓住了她的手腕,“就耽误你十分钟。”
姜棠甩开他的手,“贺聿舟,我们之间都已经说清楚了!”
贺聿舟说:“你认为说清楚了,我认为没说清楚。”
姜棠深吸两口气,耐着性子说:“你说。”
不管贺聿舟说什么,她也不会动摇!
贺聿舟说:“我反思了一下,我们的上一段感情失败的原因,我骄傲、自负、算计。”
“明明喜欢你,可嘴上从来不承认,为你做了很多事,也从不肯让你知道。在我看来,我说了喜欢或是让你知道那些事,就是我先低头了,就会被你拿捏。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先低头。”
“我像做生意一样对待我们的感情,我不肯透露真实的想法,永远要保留手里的底牌,我要绝对的掌控权。”
“我自负的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大多数时候我不在乎你的想法,在我看来,只要我谋划的好,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包括你和感情。”
贺聿舟说:“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喜欢你,我愿意改变。”
姜棠不为所动,敷衍的说:“好,我知道了。”
贺聿舟对她的这个回答不满意,“你就不该说点什么?”
姜棠问:“你的意思是,今后我们平等对话是吧?”
“嗯。”
姜棠又问:“你是想追我?”
“对。”
姜棠很坚定的说:“既然是平等对话,那我就可以拒绝!”
“你当然有拒绝的权力。”贺聿舟说,“但我的话还没说完。”
“既然是总结失败的经验,那么你也有问题。”
姜棠:“···”
贺聿舟说:“你真心喜欢我不假,可也没少算计我、敷衍我,要这要那不说,关键时候只想着自保,这就导致我不相信你的真心。”
“还有,你瞻前顾后、倔强、贪心又不坚定,你又想要我,又想维护所有人的颜面。在我们公开关系后,你又退缩反悔。当然,这里面原因很复杂,我能理解你。”
“这段感情中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坦诚。什么话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彼此猜忌、没安全感。如果最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把话说开了,我们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俗话说,当局者迷。
那天安颜汐一顿分析,让贺聿舟豁然开朗。
虽然安颜汐把所有的问题都归咎于他,但贺聿舟看问题看的全方面,他也更清楚他跟姜棠的实际情况。
贺聿舟很认真的说:“我们都有缺点,我们都不完美,我们都是第一次经历感情的事。从这次失败中,我们汲取教训,以后彼此坦诚,放下骄傲和倔强,喜欢对方也要学会包容对方的缺点。”
姜棠心里承认,贺聿舟说的话有道理,但她是真的不想跟贺聿舟继续了。
“我不喜欢你了!”姜棠再再再次的重申。
“好,你不喜欢我。但我清楚的知道,我还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我完全可以接受你的缺点。”
贺聿舟顿了顿又说:“我不要求你喜欢我,但你能别总拒我千里之外。”
姜棠正准备毫不留情的拒绝,突然传来一声呕吐声。
两人同时寻声看去,就见姜姜趴在窝里,弓着腰伸长脖子,很痛苦的样子。
姜棠连忙跑过去看,窝里有好几滩呕吐物,有的已经干了。
姜姜的身上也沾了一些,软毛都黏在一块儿了。
“可能是肠胃不舒服。”姜棠家里没有药,贺聿舟家里就更不用说了,姜棠说,“得送它去医院看看。”
贺聿舟:“···”
干净的猫,他都不碰,何况是这么脏的猫。
姜棠清楚贺聿舟的想法,她心里生气,可不忍心猫,“你找张毛巾给我。”
贺聿舟回家里拿了一张毛巾出来,姜棠隔着毛巾,把姜姜抱了起来。
虽然猫在姜棠手里,可贺聿舟还是有点嫌脏,他微微拧眉,“有猫箱,把它放进猫箱里。”
“不用了,我抱着它吧。”姜棠问,“它能上你的车吗?”
贺聿舟犹豫了片刻,就在姜棠决定去外面打个车的时候,贺聿舟说,“行吧。”
姜棠用毛巾松垮垮的裹着小猫,双手抱着它,坐上了副驾驶。
小猫很虚弱,闭着眼蜷缩在姜棠的腿上,时不时的还发出痛苦的哼哼声,姜棠轻轻的挠着它的脑袋,安抚它。
车子开到宠物医院。
医生诊断,小猫得了肠胃炎。
从华国坐飞机千里迢迢的来到丽国,疲惫、水土不服,本就肠胃虚弱,又吃了大猫的猫粮,造成了肠胃炎。
医生给小猫喂了药。
但小猫还得留在这里观察几天,痊愈了才能回家。
贺聿舟和姜棠两人回家。
车里,谁都没说话,空气有些凝固。
贺聿舟是因为心虚,姜棠是因为生气。
下了车,又进了电梯,再到出电梯,两人一直沉默着。
就在各自回家前,姜棠叫住贺聿舟。
她面无表情的说:“贺聿舟,你今天说的话,意思我都懂,但我很确定的告诉你,我跟你没可能!”
贺聿舟是很了解姜棠的,他问:“就因为这只猫?”
姜棠说:“贺聿舟,你擅长揣摩人心,你手段很多,对什么人下什么菜。”
“你清楚你自己有多讨厌动物,可你却养这只猫。你养它是为了接近我,你给它买最贵的猫粮、最好的猫窝,这又如何?你连家门都不让它进。”
姜棠顿了顿,“这让我想到了我自己。”
她说这话时,眼眸微微泛红。
就像她自己,贺家给她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可心里却是把她拒之门外的,巴不得她在国外,永远别回去。
“不是。”贺聿舟连忙解释,“一只猫而已,你想多了。”
姜棠说:“你先听我说完。”
“前天我就告诉你,这是大猫的猫粮,不适合它吃,可你依旧给它吃。今天看这呕吐物,它应该很早就吐了,你回家了一趟,都没发现。说明你根本就没把它当回事!”
“在你看来,就是一只猫而已。你要的是它身上的价值。你不知道猫也是有感情的,它需要主人的陪伴抚摸,不是物质上的满足。”
贺聿舟如实说:“我承认,我确实没关注过它,也确实是想用它接近你。我没养过猫,不知道区分猫粮,不知道猫也会水土不服。”
“你别狡辩,猫粮的事,我提醒过你。还有你刚才嫌弃它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姜棠沉默了两秒说,“你别祸害它了,联系宠物店的人,把它送人吧。”
贺聿舟:“···”
姜棠又说:“至于我们。你说的那些话都对,可你的优点很耀眼,比起你的缺点,可以说是瑕不掩瑜。而我自己,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们差距太大。你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吧。”
贺聿舟问:“谁能配的上我?”
姜棠:“···”
贺聿舟太过优秀,以前她觉得是林嫣然,现在看来林嫣然也配不上。
贺聿舟说:“我清楚我的优秀,可你也不比别的女人差。”
“姜棠···”贺聿舟用很郑重的语气说,“我刚才说的我们平等对话,就是你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自降身份的仰望我。”
“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平视对方,有什么就说什么,你可以批评我哪里做的不对,也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行。”
贺聿舟不愧是天天在商场谈判的人,嘴巴子溜得,大道理小道理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