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珠挽着袖子围着灶台一言不发,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谢家大门不断来往进出的人都当做没看到,自在得很没受半点影响。
相反,拎着东西上门的人却没她这么好的心态。
来者大多都拎着自家搜罗出来的各色好东西,贵贱不一,多少不一样,不过心意都是相同的,表情也极度雷同:心虚。
心虚的人进了门也不敢让自己闲着,没人搭话就自发挽起袖子,原地加入默默干活的队伍当中。
挑水的人分光了谢家的水桶和担子,新砍来的柴火堆满了院子里的角落。
从各家各户地里特意择选来的新鲜小菜摆得几乎装不下,各种各样的吃食还在流水似地朝着谢家的院子里淌。
可不管是老寿星本人,还是前来贺寿的人,表情都很古怪。
郭夫子没什么可心虚的,笑色坦荡:“你是个忙人,倒是难得有这样的好口福。”
今日托谢老太的福,算是沾光了。
谢锦珠低着头笑:“夫子忙着教书育人也不曾闲过,怎么反倒是说起我是个忙人了?”
谢锦珠说完利落铲出锅里炝炒的青菜,把盘子递给二伯娘说:“这边油烟大,夫子不如进去坐下喝茶?”
郭夫子忍笑摇头:“我可不去。”
“里头正数落人呢,我听了坐不住。”
“不过冷几日是对的。”
郭夫子对吸入与自己交好的村长等人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是戏谑道:“俗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你肩上的担子重,人心不齐自有主张,迟早是个隐患。”
谢锦珠往日笑脸太多,也过分的好说话,以至于让这些朝夕相处的村民都忘了,有些规矩是不可以被打破的。
借着今日的机会让他们长个教训,是好事儿。
谢锦珠要想定得住大局,在人前就必须要有不可违抗的威严。
只是……
郭夫子落在谢锦珠身上的目光再多一层复杂。
乱世雄者为王,有智谋有决断者,本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谢锦珠此人实在是……
郭夫子摇头走了,谢红霞奇道:“他在替你怅然什么?”
谢锦珠习以为常:“可惜我是个女儿身呗。”
这样的感叹她早就习惯了,无所谓。
谢红霞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看向被当做男子养大的谢锦珠没了言语。
谢锦珠满脸的不以为意:“可是我不觉得遗憾。”
女子怎么了?
谢锦珠从未因为自己是姑娘的事实感到过气馁。
相反,谢锦珠很热衷于惊掉这些人的下巴。
谢锦珠挑眉道:“你也为我觉得可惜吗?”
谢红霞哑然失笑:“不,我很为你骄傲。”
“谢锦珠,你不比任何人差,真的。”
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妹妹出乎了她前半生所有的预料。
不过既然是有了……
谢红霞轻笑道:“你想做什么,若是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钱夫人的名头对她而言是个束缚。
相对的,站在钱家打造出的基础上,她也可以给予谢锦珠更多谢家人给不起的帮助。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谢锦珠的眼底晕开了笑:“好哇,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在谢锦珠的主厨,以及众多人手的帮衬下,谢老太的寿宴办得沉默又盛大。
全村的每一户人家都来了代表,食不知味地吃完饭,紧锣密鼓帮着收拾利索,不敢多耽搁,纷纷都耷眉丧眼地走了。
散席后,村长和里正留了下来,郑重其事地交给了谢锦珠一份保证书。
“我们保证从此往后,再也不自作主张,再也不善心乱发不顾自己和村民们的安危,隐瞒任何事情。”
村长说完,里正赶紧掏出一张全村都摁了手印的字条:“这是每个人都愿意做出的保证!”
“自今日起,甭管大事小事儿,我们一定先问过你再行动!”
谢锦珠被这阵仗逗乐了:“这样莫名显得我很专制,我其实不是……”
“嗐,我们都知道。”
里正摆手道:“人的心思隔肚皮,三言两句说不清。”
“不过眼界不如人,这一点我们必须得认。”
不过他们都知道,谢锦珠是为他们考虑,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里正唏嘘道:“我们年纪大眼皮子浅,见识过的少,能想得到在的地方也少。”
“满村上下这么多人,全都盼着你提点活命,没人觉得听你的不对。”
野外的狼群尚需找出头狼,以此庇护狼群安宁。
三洋村可比作一群绵羊,更需要一个能为乡亲们拿主意的领头人物。
经此一事,原本对于封村微有芥蒂的人也彻底服气了。
之前就服气的人就更不用说,心服口服。
错了就是错了。
做错了他们就认。
只要谢锦珠没对他们失望,不是要踹开他们这些累赘,那就比什么都强!
里正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等外头的夜色变得浓厚,谢爹和谢大伯他们挨个把人送出去的时候,已经临近子夜。
夜深人静,谢锦珠在心里对系统说:【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舍得花钱了?】
因为这里的人真的很好。
恶人总归是少数,危难时刻无条件的信任,其实远比金银俗物来得更不容易。
系统微妙道:【你帮了他们这么多,就不再贪图点儿别的?】
谢锦珠乐着嘀咕:“真俗。”
【俗?】
系统冷嗤:【你不是总自称自己是俗人吗?怎么这会儿又不俗了?】
谢锦珠撇撇嘴嘟囔出一句你懂什么,目光沿着窗外的夜色不断放远。
她当然是俗的。
只是再俗的人,也想感知到自己是真的活着。
除却那些能让人活下去的衣食住行,剩下的就是人情冷暖。
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带来的感知都让她有心安的踏实。
这样就足够了。
谢锦珠抱着自己的世俗睡得安稳。
而另外一头的贵安郡,牧恩一脸无辜地站在门前,抬脚踩过门槛上飞溅的血迹,面不改色:“来了。”
宋武吓得上下牙疯狂打仗,面无人色地磕巴出一句:“什……什么来了?”
不等牧恩说话,宋武就瞪着眼磨牙:“是山匪啊!”
“虎头山上的山匪来了啊!”
“祖宗你现在才意识到吗?!”
土匪都下山冲过来了,牧恩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宋武跺脚呜呜:“再不跑真就来不及了!”
“小祖宗算我求你了,咱们现在就跑可以吗?路线我都看好了,咱们现在就走,绝对来得及,只要不……”
“我说的是救兵来了。”
牧恩听着药庄外头不断传入的厮杀声,眉梢微微一挑,笑得纯良无害:“救兵都到了,咱们还跑什么?”
宋武一脸震惊:“救兵?”
“咱们哪儿来的救兵?”
来的不都是要杀他们夺宝的吗?
牧恩懒得跟他废话,无视宋武的劝阻直接往外走。
宋武一咬牙狠心跟了上去,直到从内部被紧闭的大门轰然打开,宋武脑中一空嗷嗷就喊:“少东家!”
“快跑啊!”
大门抵不住了,山匪冲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