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心志坚定，也阅人许多。
比起谢五妮她们对钱夫人天然的亲近，赵大娘却和谢锦珠持有一样的狐疑。
这个钱夫人不太对劲儿。
不过不等赵大娘多说，谢五妮就哎呀了一嗓子：“大娘，咱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的吗？”
“今日就劳烦大娘多辛苦，放我们出去玩一天。”
“我不觉得辛苦，只是你们……”
赵大娘顿了顿，为难道：“你们贸然跟不熟的人出门，还瞒着家里，这样实在是不妥，要不还是跟锦珠说一声，也免得……”
“那可别！”
谢小六摆弄着腰间的荷包，蹙眉说：“锦珠不喜欢钱姐姐，跟她说了不是平白招她担心吗？”
赵大娘心说知道谢锦珠会担心，那你们干脆就都别去了。
只是眼下这对姐妹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谢五妮还龇个大牙乐呢：“钱姐姐送的胭脂果真好看，我还给她做了荷包呢，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谢小六拿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最后确定了一遍都没有差错，抿着唇笑：“大娘，店里就暂时托付给你了。”
“我和五姐很快就回来，你记得保密啊！”
赵大娘有心想拦，却被店里的小姑娘绊住了脚步。
“哎呀，你怎么……”
“大娘，不就是出去玩一日吗？这能有什么的？”
拦住赵大娘的小姑娘笑嘻嘻的：“钱夫人是咱们店里常来常往的，跟谢老板的关系也不错，你又何必做这个坏了兴致的恶人？”
店里的几个小姑娘都跟谢家姐妹花差不多的年纪，也都觉得钱夫人和善至极。
如果不是钱夫人没邀请她们，她们甚至都想跟着一起去！
赵大娘一愣神的功夫，跑出门的人早就没了影儿，甚至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
赵大娘被这几个小丫头气得眉心生疼，围着店里的百宝架转了一圈，咬牙说：“不成。”
“这事儿不能瞒着！”
谢五妮和谢小六都是谢家的宝贝姑娘，这两人离开父母长辈单独在城里看店，出了任何闪失，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恨的这两个丫头全程都瞒着她，直到刚才才说自己要出门赴约。
否则她早就告诉谢锦珠了！
赵大娘一甩手就想去报信，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就恰巧来了需要招待的客人，还恰好是和赵大娘打过照面的，直奔着她就来了。
赵大娘一时难以脱身，只能对着刚才拦自己的小丫头说：“你现在就去，回村给谢家传消息！”
小丫头看似认真点头，抓着裙摆往外跑，跑出去后却朝着三洋村相反的方向溜了过去。
谢五妮和谢小六昨天就强调过了，谁都不许去报信，否则回来就不带她们一起玩儿了。
她才不去呢！
被安排了报信任务的小姑娘偷得半日闲，晃悠着去茶馆听书了。
赵大娘误以为她朝着三洋村去了，如释重负地卸下心头巨石，收敛思绪赶紧陪着客人转了起来。
赵大娘这边极力促成的碗碟刚卖出去，谢锦珠已然带着牧恩抵达了地方。
杨友军看到谢锦珠亲自来了，微不可察地一怔后，旋即满脸微妙：“谢姑娘，你们这次的交易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厚道了？”
接货的规矩是当着双方的面逐一验过。
当场若无异议，事后再出任何差池都与卖家无关。
偏偏这批货是当场验出来的毛病！
谢锦珠翻身下马站定，面对杨友军的质问笑色依旧：“杨老板何故动这样大的怒？”
“我听说这边出了岔子，立马就过来了。”
“纵然是有什么二话，不如先带我去看看送来的碎瓷再说？”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谢锦珠虽不显弱势，可也没回避。
杨友军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冷着脸说：“姑娘若是有疑，那就跟我来吧。”
“也好让你亲眼看看，送来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
谢锦珠不接受任何人指责自己的成品是破烂。
不过摆在她眼前的，的确是一箱又一箱的破烂。
本该温润如玉的白瓷碎得满箱都是，就算没碎的，拎起来也都是缺胳膊断腿，或者是掺有黑点裂纹的残次品。
这样的品相，按理说不可能走出三洋村。
偏偏都在这里聚集了。
谢锦珠蹲在地上挨个看了一圈，回过头才发现杨友军的脸色黑成了锅底。
杨友军冷冷地说：“姑娘可都看清楚了？”
“这些箱子可全都是今日才送到的！全都出自你们的手！”
谢锦珠拈着一个缺了壶把手的茶壶若有所思。
杨友军怒得难以自抑：“我和姑娘谈买卖的时候，在价钱上可不曾亏待过姑娘半点！”
“做买卖本来讲的就是诚信为道，姑娘就是这般偷奸耍滑来对待老朋友的吗！”
“万幸这批货是我亲自验的，否则若是真的鱼目混珠稀里糊涂进了我的库房，那岂不是要坏了我多年来的好招牌！”
“我……”
“杨老板何须这么急着疾言厉色？”
谢锦珠随手把那个茶壶扔回箱子里，戏谑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这么生气做什么？”
“我疾言厉色？！”
杨老板被踩了尾巴似的瞪眼：“我差点被你坑了吃这么大的亏！”
“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我是……”
“谁坑谁，这话且没准呢。”
谢锦珠缓缓站直了，要笑不笑地看着杨友军说：“所以我说，你怒得太早了。”
正当杨友军哑口的瞬间，牧恩已经动作飞快查看完了现场的所有箱子。
牧恩看着谢锦珠微微摇头。
全都不对。
谢锦珠垂眸一笑，拍了拍手轻飘飘地说：“杨老板，事到如今，我倒是还有另一句话想问你。”
杨友军铁青着脸不接话。
谢锦珠侧头看他，轻描淡写的：“你确定这里摆着的，都是出自三洋村的货吗？”
“那还能有假？！”
杨友军不满受辱似的拍出了一张单子，手指头在单子上抽得啪啪作响：“你自己睁大眼看看！”
“货单和东西能不能对得上！”
每一行每一件，从数量到内容写得清清楚楚！
一丝错都挑不出来！
单子上还有谢锦珠的亲笔签名，她绝对无从抵赖！
谢锦珠却跟没听到一样，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地说：“你确定这批货不曾被换过吗？”
杨友军脸色微僵，气急败坏道：“你这是要倒打一耙啊？！”
“我刚从你的人手中接到的货，当面验的，怎么可能会被换过！”
谢锦珠被他的吼声震得耳朵生疼，往后退了一步啧啧道：“那可惜了。”
“你的这些破烂玩意儿没法找我的过错。”
“谢锦珠你……”
“因为你这些东西，压根就不是我卖给你的。”
谢锦珠好整以暇地看着杨友军骤变的脸色，抱着胳膊往前探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缩紧的眸子讥诮道：“杨老板。”
“你是不是找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