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的话音落下,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丝竹之声都悄然停歇,舞姬们也停下了舞步,惶恐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动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上的皇帝身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触怒这位已然动怒的帝王。
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眼底的怒意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死死盯着躬身行礼的周明远。他贵为天子,金口玉言,今日兴致正浓,下旨召阜阳王回京本是一时兴起,更是对阜阳王一脉的看重,却没想到被周明远当众驳斥,这无疑是扫了他的颜面。尤其是周明远那句“有损陛下一言九鼎的威严”,更是戳中了他的痛处,让他心中的怒火愈发炽烈。
他紧握龙椅扶手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显然已是怒到极致。殿内的官员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皇帝对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齐王与秦潇文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秦承志则面色紧绷,手心微微出汗,既担心皇帝迁怒于自己,又恼怒周明远坏了自己的好事,却又不敢出言反驳。
周明远依旧躬身侍立,背脊挺得笔直,神色坚定,丝毫没有因皇帝的怒意而退缩。他深知自己这番话会触怒龙颜,却身为礼部尚书,更是三朝元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朝局稳定关乎国本,他不能因畏惧皇权而袖手旁观。
僵持了片刻,皇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他看着周明远苍老却挺拔的身影,心中清楚,周明远素来正直,所言并非无的放矢,且他在朝中威望极高,若是今日当众发作,难免会让百官寒心,反而不利于自己的统治。权衡利弊之下,皇帝终究还是顾及老臣的面子,没有直接发作。
他缓缓松开紧握扶手的手,语气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周爱卿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故意提高了几分声音,“今日乃是冬至佳节,朕早已说过,不谈政务,只论欢宴。阜阳王回京之事,事关重大,既然周爱卿有异议,那就暂且搁置,回头再从长计议吧。”
说完,皇帝对着殿外挥了挥手,沉声道:“继续奏乐,起舞!”
殿外的乐师们如蒙大赦,连忙重新奏响丝竹之音,舞姬们也小心翼翼地回到殿中央,重新跳起了欢快的舞蹈。殿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官员们纷纷松了口气,又开始三三两两地交谈起来,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拘谨,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酣畅淋漓。
周明远见皇帝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心中稍稍安定,对着皇帝再次躬身行礼:“臣,谢陛下三思。”说完,便准备转身退回自己的席位。
就在此时,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殿内刚刚恢复的平静:“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寡言、独自坐在角落饮酒的平南郡王秦浩月,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他依旧身着那身暗紫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神色淡漠。
秦浩月的突然开口,让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位皇帝最小的胞弟,公认的皇室最强战力,自从奉旨回京执掌京都兵权后,便一直深居简出,从不参与朝堂纷争,更极少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发表言论。今日他不仅主动开口,还打断了周明远退席,显然是有话要说,这无疑让众人心中充满了疑惑与好奇。
皇帝也有些意外地看向秦浩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这位弟弟,向来性情孤僻,不恋权势,对朝堂之事向来漠不关心,今日这般反常,倒是让他有些捉摸不透。不过,秦浩月自小便深得他的喜爱与信任,少年时便镇守边疆,劳苦功高,后来更是主动交出兵权回到番地安心当一个小小的郡王,从未有过半点异心,因此,皇帝虽有疑惑,却还是习惯性地信任他。
皇帝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道:“二十一弟,你有何事要说?”
秦浩月缓步走到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微微躬身行礼,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谄媚,也没有丝毫畏惧,神色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陛下,”秦浩月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皇帝,声音依旧平静,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方才陛下说,今日不谈国事,只论欢宴。臣弟谨记陛下之言,不敢妄议朝政。只是,臣弟心中压着一件家事,今日恰逢家族齐聚,便想借着这场宴饮,与皇兄好好谈一谈。”
“家事?”皇帝闻言,眼中的诧异更甚。他与秦浩月虽是兄弟,却因身份悬殊,平日里极少闲谈,秦浩月今日突然提起,倒是让他愈发好奇。他沉吟片刻,摆了摆手,笑道:“既然是家事,那便说说看吧。今日佳节,一家人团聚,有什么话,不妨敞开了说。”
殿内的官员们纷纷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秦浩月,心中充满了好奇。平南郡王口中的“家事”,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在这样的场合,当着满朝勋贵的面提出来。秦承煜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秦承志则皱起眉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齐王与秦潇文更是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听这位从不参与纷争的郡王,究竟有什么图谋。
秦浩月迎着众人探究的目光,神色依旧淡然,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依旧直视着皇帝,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说出了一句足以石破天惊、震动整个大殿的话:
“皇兄坐那个位置,也坐得够久了。”
这句话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连乐声都戛然而止,舞姬们吓得浑身发抖,纷纷跪倒在地。所有官员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皇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浓浓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所取代。
秦浩月却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依旧平静地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皇兄一直说,这天下是我秦家的天下,江山社稷,皆为秦家所有。既然如此,那皇兄不如今日就把这个位置让给臣弟坐坐,臣弟也是秦家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