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门口。
众人看着突然歪七扭八，像是被人拧断了脖子、手脚，然后重新拼凑，但零零碎碎，东拼西凑，连接的位置与方向，完全不对的薛琬，站起来之后，顿时吓得大声尖叫，四处逃窜。
实在是薛琬此时的样子，太吓人了！
尤其是猩红的双眼，脸跟脖子更是布满黑色的碎纹，看起来就像是会吃人的怪物！
“啊！”
就在众人又害怕，又好奇，跑的稍稍远了些，便都停下来，压抑不住好奇心的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明明已经与他们有极大距离的薛琬，像是会瞬移似的，蹭的一下，就蹿到了一个人的身边，揪着对方的衣领，就啃了上去。
那人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接着就被咬破了脖颈，然后肉眼可见的，迅速变成了一具干尸。
众人都有些被这个变故给吓到了，再也顾不得去看热闹，惊声尖叫着四处逃窜。
连小皇帝与长公主，这会儿也有些慌了。
“护驾！护驾！”
可生死关头，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这些。
除了京兆府尹、焦不白和苏闻衡，留在小皇帝身边保护着他的，也就只有刚刚宋澜觉得奇怪的那几个武将了。
“宋姑娘！”
裴元始将目光看向宋澜：“薛家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这样的变故，着实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以至于他现在完全是无措的，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说薛琬如今的样子，实在也是诡异。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更不像是僵尸……
也不像是什么妖怪或者山精之类的。
眼见着薛琬又抓起来一个人，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将人吸成了干尸。
裴元始大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宋澜“唔”了一声：“容器？”
“容器？！”
裴元始更加的懵了，完全不能理解宋澜说这两个字的意思。
宋澜轻“嗯”了声。
裴元始：……
然后呢？这就不说了吗？
宋澜眨了眨眼，似乎是不理解：这还有什么需要再继续说的吗？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
容器啊！
薛琬现如今就是个容器，也不对，应该说，从始至终，薛琬都只是个容器，媒介！
是那个邪祟，用来掠夺那些无辜之人阳寿与气运的工具。
这个工具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规避天道的惩罚。
在场之人里，唯二镇定的晏钧，看着突然变成怪物的薛琬，眉头也皱了起来。
“……此人！”
他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薛琬体内的灵魂，也是与邪祟做过交易的。
所以才会被拿来利用，规避天道的惩罚。
目光看到宋澜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险！
差点儿就暴露了。
宋澜挑眉，明明看见了，却也只作不知。
裴元始却已经急起来了。
薛琬已经连续将六个人吸食成干尸了！
要是再不制止的话，死的人只会更多。
“宋姑娘！”
裴元始自己是无能为力的，只能催促宋澜想想办法。
宋澜却根本就不着急。
“……容器没有自主想法，所作所为，都是顺应容器主人的心意。”
“他现在正在帮着他的主人，收割那些与他主人做了交易之人，应付的酬劳。”
所以薛琬现在所杀掉的这些人，也算不上有多无辜。
“等他拿走了，这些人与他主人约定好的酬劳，自然而然就会停下来了。”
“啊？”
“交易？”
裴元始大为震惊，好一会儿都没说出来话。
“宋姑娘的意思是，薛家大小姐现如今，是在有目的的选择目标？”
所以——眼下这场乱象，实际就是某些人咎由自取？
可……
“那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这里杀人吧？”
裴元始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得劲儿。
在他的认知里，即便这些人，很可能也是做错了事。
但也不应该就这样被邪祟所害啊！
万一他们已经后悔了，想要改过自新呢。
总该有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
否则得有多少家庭，会因此，陷入失去亲人的痛苦中。
“那不然呢？”
宋澜神色淡淡：“裴道长想如何救？”
“我……”
裴元始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
他哪里知道如何才能救得了这些人？但凡他要是知道的话，现在早就已经动手施救了。
哪里还会在这里，急得像是热锅的蚂蚁……
“确实有一个办法。”
宋澜呵了一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嘲讽。
“裴道长心有大爱，不忍心这些人去死，那完全可以站出来，代替他们。”
她挑了下眉：“他们现如今，是有着契约规则存在的，连天道都不能奈之如何。”
“唯独有一样，就是容器在收取酬劳的过程中，不能伤害无辜之人。”
“一旦对其他无辜之人产生了伤害，天道自然就会介入，至少也是降下一道雷来，将人劈的魂飞魄散。”
“所以……”
宋澜看着裴元始：“裴道长既然有心想要阻止这场悲剧，大可以自己主动站出去，让薛琬将你咬上一口，吸干净血肉。”
“如此，天道自然会现身阻止。”
“自然也就是救了他们，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裴元始轻皱了下眉。
似乎是在思考。
过了一会儿，才道：“宋姑娘所说，都是真的？是不是只要我过去，让薛琬把我变成干尸，邪祟就会被除，其他人就会被救？”
“是！”
宋澜倒是有些意外，裴元始开始，倒好像真的是要舍身取义。
果不其然，她话音一落，裴元始就飞身上前，挡在了一个将要被抓的人跟前儿，与其替换了位置，成功将自己的脖颈，送到了薛琬的嘴下。
嘶！
脖颈被撕咬开的那一瞬间，裴元始忍不住吃痛，倒吸了几口气。
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正在快速的流失，裴元始甚至能够感受的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僵硬、冰凉。
嗬啊哈……
他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不甘与不舍。
就要这样死掉了吗？
总感觉，还有未完成之事儿……好不甘心啊！
晏钧看着裴元始也要变成干尸，不由得着急起来：“你、你不救他吗？”
宋澜挑眉：“我为什么要救他？”
她看着晏钧，似笑非笑：“而且……你为什么觉得，我能救他？”
“我……”
晏钧说不上来，也根本就不敢说，唯恐说错了哪句话，如今的这个世界，就要崩塌。
“更何况，这难道不是他自己的选择吗？”
“我最应该做的，不应该是干涉，而是成全。”
宋澜轻笑了声：“不是吗？”
晏钧嘴巴动了几下，说不出来话，心里憋闷的难受。
该说是？
还是该说不是？
随着裴元始被薛琬吸食干净血肉，变成了一具干尸之后，果然也如宋澜说的那样，天空瞬间卷积起乌云，电光闪烁，轰隆轰隆的几声过后，手腕粗的紫雷，咔嚓两声，劈落在薛琬的身上。
啊——
惨叫声之后，薛琬刚刚所站的位置，就只剩下了一地黑灰。
宋澜轻“啧”了声：“可惜。”
劈的太彻底了，肉体与肉体里的灵魂，全都湮灭了。
真正的薛琬，也回不去自己的身体里了。
只能去投胎了。
不过，真正的薛琬，在做鬼期间杀了不少人。
都是些无辜的人。
虽然，真正的薛琬的灵魂，也是被控制的。
其他人，更是早就被这一幕给吓傻不知作何反应了。
尤其是刘武……
他虽然说，因为之前裴元始污蔑宋澜的事儿，对人有些看法，很是看不顺眼。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裴元始死！
“裴、裴兄弟他、他、他……”就这样死了？
刘武完全不敢相信的看着宋澜。
宋澜神色依旧淡淡，轻“嗯”了一声，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仿佛让裴元始去死，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
这样的一幕，任凭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恐怖。
都会觉得她无情。
唯独晏钧——他慌了。
长生观。
老道心有所感，目光朝着京城的方向看了过去，呆愣了许久。
“……终究，还是逃不过的吗？”
他喃喃几声，像是经历了丧子之痛，痛彻心扉，实难承受。
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
鬓角的头发，几乎是眨眼间白了。
-
薛家出了邪祟，薛琬当街杀了十几个朝廷命官及其家眷，自然逃不了被审判。
薛家主自然也迫不及待的想要邪神大人出面，帮他摆平这件事儿。
薛琬这个废物，搭进去便搭进去了，薛家可不能因此折掉啊！
奈何他试了无数种办法，以往很快就会出现，给他以恩惠的邪神大人，今日却始终没有现身。
薛家主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他对邪神大人忠心耿耿，邪神大人怎么可能会抛弃了他呢？！
可任凭他如何疯狂，如何歇斯底里，都已经是无济于事。
原本藏匿薛家的黑影，已经转移到了章家栖身。
薛家之事儿，自然有长公主她们处理。
没多会儿，抄家的人就上门了。
宋澜没有理会。
出了这样子的事儿，荔枝宴自然也就散了。
当然，荔枝宴本身也就是为了肃清薛家与邪祟的勾结。
如今，也算是圆满。
宋澜离开长公主府，也没急着回隔壁的刘家。
这会儿，长公主府的人正在忙进忙出。
她走的了，其他与薛家有诸多牵扯的人可走不了。
且吵闹着呢。
宋澜直接去了章家凶宅。
晏钧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
“嗷呜——汪！”
忽地，一只黄棕色背毛，脚爪子上带着一点白毛的小奶狗，突然蹿出来，拦住了宋澜的去路。
宋澜脚步一顿，难得的有了几分情绪波动。
不过只是片刻，她就对拦路她的小狗儿，视而不见。
“嗷嗷嗷！”
忽地，身后传来小狗儿凄厉的惨叫声。
宋澜脚步慢了两分，却也没有停下来，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嗷嗷、嗷嗷嗷！”
身后，小狗凄厉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见宋澜始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晏钧不免有些着急了。
他也不装了，小跑着出现在宋澜的面前。
“你难道不救他了吗？”
情急之下，晏钧甚至没有发觉，自己这话，说的有多奇怪。
好像早早的就知道，宋澜一定会救那只小狗一样。
宋澜抬眼，极其冷漠的看着他：“不救。”
“为什么？！”
晏钧不理解。
明明上一世，宋澜在路上遇见这只小狗，毫不犹豫的救了回去。
为何这一世，会变得无动于衷？
晏钧想不通。
如果说，是因为前世的遭遇，前世的经历，让宋兰失去了从前的善良，不愿意再对任何人、任何事施以援手，那为何刚回来的时候，宋澜却愿意以身相许，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呢？
那分明是还记得恩情，有温度，不冷血。
怎么短短几天她就开始变得这般冷漠？
“你若是想救，尽可以去救。”
宋澜看了眼晏钧：“我又不会拦着你、干涉你，你何必又跑来问我为什么？”
她轻呵了声：“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是你没有手，没有脚了不成？还是只有我能救，而你不能救。”
“又或者说，这只狗出现的本就不正常。”
“本就是早有预谋，只等着我就回去的。”
宋澜神色淡淡的看着晏钧，明明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无端的，就让晏钧生出一种，她什么都知道了，她已经看穿了一切。
晏钧生出一种，他此时此刻，就是个跳梁小丑的感觉。
“我……”
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宋澜问的每一句话，都全都戳在了真相上。
是啊，他确实有手也有脚，也确实可以救走这只小狗。
可这只小狗、这只小狗……就只能由宋澜来救啊！
否则前世的遗憾，又如何能够得到救赎？
若是不能够弥补宋澜的遗憾，让其放下心中仇恨，任由其心中的怨气，继续无限滋生、蔓延，这世间，迟早还会因此而出现大乱子。
那些无辜之人，又要因此而枉死。
他们地府这些人的所有计划，也将全部失败。
“我不会救的。”
宋澜始终没有回头再去看那只小狗一眼。
“你们就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若是晏钧细琢磨，定然是要被这句话给吓一大跳。
这话，分明就是已经在明晃晃的说：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们不必再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