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手机放在桌面上一直在震动,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传入耳中,脑袋像被针扎似的。
晏安澈从床上爬起来,额前发丝垂落,眼眸中一片阴郁冷沉。
手机屏幕上跳着范储两个字。
晏安澈眼看着,电话一直无人接通,被挂断,然后范储又重新打了过来。
晏安澈伸出瘦削苍白的手指,拿起手机接通。
声音嘶哑。
“喂。”
虚弱又无力的语调。
范储心惊胆颤的。
要不是晏安澈偶尔还会接他的电话。
他以为人已经没了。
现在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他了,他们从小一块长大,哪有过这么久没见面的?
“出来玩会儿呗。”范储有些小心翼翼的。
他不知道晏安澈怎么了。
几天前他和小胖几个人合计着,要是再没办法把晏安澈叫出来,就直接杀到他家去。
谁能想到,连他的卧室门都没进去。
门被反锁着,不管他们怎么喊,里面的人都不出来。
最后晏鹏翼叹气说道:“行了,别勉强了,谁都没办法把他叫出去……”
小胖皱着眉头,十分担心,“叔,安澈不会有什么心理问题吧?高考压力确实大,有的还会得抑郁症……”
晏鹏翼听抑郁症三个字就觉得晦气,连忙摆手,“不可能!我儿子不可能得抑郁症。”
笑话!
儿子从小到大学习就好,就算中间有一段成绩下降的时候,也很快就补上来了。
他很聪明的,学习根本难不到他。
怎么会得抑郁症?
范储和小胖没办法把晏安澈叫出来,最后垂头丧气的走了。
他觉得,晏安澈现在就像一块已经出现无数道裂纹的玻璃,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如今只是看上去完好而已。
晏安澈声音嘶哑,“不去,别烦我。”
“你整天在家里呆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嘟嘟嘟——”
范储话没说完,电话里就传出一段忙音。
范储看着电话被挂断的屏幕,欲哭无泪。
大哥!你到底咋了?
晏安澈挂断电话,刚准备把手机放下。
耳边嗡鸣声炸开,攥着手机的手指突然脱力。
手机坠地的声响还未消散,眼前便漫起浓重黑雾。
身体像是被瞬间抽走所有力气般瘫软下去,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门外,乐乐端着餐盘,照常过来给晏安澈送饭,来到门外,就听到里面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砸在木质地板上,十分清晰。
乐乐愣了一下,“哥?”
他将餐盘放在柜上,拍了拍门,里面没人应声。
推门,也推不开。
乐乐连忙去找备用钥匙。
…
格夏接到电话。
听到电话那头乐乐慌乱的声音。
“姐,我哥晕过去了,已经送来中心医院了,现在还不知道情况……”
格夏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我知道了。”
来到医院病房。
医生正利落的摘下听诊器,“没大碍,低烧叠加营养不良,现在的孩子就爱闷在家里打游戏,晨昏颠倒的,再这样折腾,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他边说边在病历本上唰唰落笔,末了,抬头扫过床边的几个人。
晏鹏翼、潘丽、乐乐几人都在。
晏鹏翼对上医生的眼神有些尴尬。
刚刚医生骂他好一会儿了。
说晏安澈体质太差,差得一塌糊涂,他们这些家长自然成了罪人。
晏鹏翼看到格夏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指着她,“家属来了,你有什么话跟她说!”
医生目光扫过来。
格夏没在意,径直来到床边,垂眸看着依旧没有醒来的少年。
他精致的面容苍白如纸,看上去和医院的被单几乎一个颜色。
短短一个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昨天晚上还给她发了好几条语音,声音活泼欢快,一如既往。
她还以为他真没什么事儿呢。
医生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们宠孩子也要讲究方法,多盯着点作息和饮食,别等病倒了才着急。”
格夏垂着眸,“我知道了医生。”
等医生离开,格夏抬眼看着晏鹏翼。
潘丽连忙拨弄头发,转开视线不敢看她。
小时候阳台事件之后,更是在乐乐心里留下了阴影,乐乐现在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格夏和晏安澈。
也一脸心虚地后退一步。
晏鹏翼无可奈何,“谁能想到会这么严重,他也是个成年人,怎么不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我当他是心情不好,谁知道就……”
格夏声音平淡,铺天盖地的威压却让人感到窒息。
“所以当初我提出过,让他搬过去和我住,为什么不同意?”
提到这事儿,晏鹏翼立刻有了底气,“这事情你想都别想,他的户口在我本上,以后是要给我养老的!”
几年前有过那样一次,格夏想要晏安澈的抚养权,之前孟谷玉和晏鹏翼离婚的时候,原主还没成年,如今她已经成年了,有资格做晏安澈的监护人,想要争取抚养权也不是不可以。
却没想到,晏鹏翼死活不愿意,事情就闹得有点难看。
晏鹏翼甚至一度威胁出‘你们要是把儿子抢走老子就自杀!’。
于是最后晏安澈妥协了。
格夏看着晏鹏翼,漆黑的瞳孔泛起冰渣,寒意如同腊月的霜雪。
就在这时,虚弱的声音传来。
“不怪他们……”
格夏连忙看向病床上的少年。
少年不知何时睁开了雾蒙蒙的双眼,看起来那么虚弱憔悴,却仍弯起眼睛笑,那抹笑意比床头蔫掉的白菊还苍白。
“姐,你来了。”
格夏蹙着眉头在床边坐下。
找到机会的晏鹏翼等人连忙开溜。
格夏凝望着少年,“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晏安澈有点尴尬地轻咳一声,“你这话说的,像是我故意的一样,只是最近天热,没什么胃口,吃的是有点少,然后又沉迷一个新游戏,通宵了几场,我感觉还是因为我整天待在屋子里的原因,等出院我一定勤晒太阳。”
晏安澈说着,也一脸后悔没有把自己照顾好的表情。
格夏看着他不说话。
晏安澈低垂着浓密的睫毛,睫毛下的阴影愈发浓郁。
他几乎怀疑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几秒后,女生淡然无波的移开眼眸。
“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晏安澈尴尬的笑了笑,一边点头。
“我知道的。”
他也不想。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伤害自己。
可是,一想到之后自己和她的人生是两条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就只觉得。
人生,无望。
急诊的床位一直告急,晏安澈的情况也不严重,输完最后一滴液体,护士利落的撤下吊瓶。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
晏安澈输液要好几个小时。
晏鹏翼他们根本等不及,早就走了。
格夏脸色有些黑沉,“果然还是该把你的户口移过来。”
晏安澈心脏怦然一跳,转头看去。
只见夜色下女子侧脸白皙,一副思索的表情。
她似乎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想要执行。
晏安澈咬了咬下唇,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突然凝滞,眼底深处掠过一层灰翳。
“不用啦……其实爸平时对我很好的。”
格夏转头看向他,眼神透着意味不明,“你最近很为晏鹏翼说话。”
晏安澈一阵心虚,“没有……我说的也是实话。”
格夏不再说什么。
两人向车位走去。
一阵风吹过,少年裹着宽大外套的肩头猛地瑟缩,衣摆被风掀起又重重落下,空荡荡的袖口随气流晃动。
他垂首咳了两声,单薄的脊背弯成脆弱的弧度,几乎要融进雾蒙蒙的夜色里。
格夏看着他的背影直皱眉。
晏安澈正走着,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扣住,下一秒便踉跄着被拽进温热的怀抱,腾空的失重感,让他本能攥紧对方的衣服。
鼻尖撞进带着清冷的香气里。
只听头顶传来压抑的声音,“我抱你走。”
她的手臂收紧时,晏安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正贴着她锁骨那处,距离胸口很近的地方,像是能感觉到她的心跳,犹如揣着一团烧红的炭,烫得指尖发麻。
晏安澈一低头,酸涩从眼底漫上来,像是泡在咸涩的海水里。
格夏把晏安澈送回家里,放在卧室床上。
目光随意环顾一圈。
房间里并不脏乱,但靠着窗户的书桌上落了一层灰,明明有人一直生活在这里,可到处都显得死气清冷。
格夏装作没有看到,将人塞到被子里,盖好被子,手放在他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
晏安澈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眼神迷茫,“什么?”
“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晏安澈抿唇不语。
许久之后,苍白的指尖轻轻拉住她的衣服,抱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她怀里。
暖意从四面八方漫上来,几乎要将整颗心泡到发软。
可这份甜蜜里却掺着冰渣。
还有什么,是比听到这些话更让人感到幸福的?
自己爱的人心里,自己是最重要的。
他幸福得要融化了。
可与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悲哀。
因为那件事情,是不管她再爱自己,也绝对不会容许的。
那就是,他爱她。
“我知道的姐姐。”
“所以什么都别想。”格夏手放在他毛茸茸的发顶,十分轻柔而珍重地摸了摸,“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们约定过一起去海城。
那个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们。
晏安澈没有说话。
可是姐姐,我已经决定,这趟旅途,最终踏上去的只有我一个人。
爱你的路通往深渊,我在深渊里腐烂成泥,也舍不得你沾到半分尘埃。
你眼里有星光,该去吻朝阳,踏春雪,而不是陪我坠进这永夜的裂缝里。
随着门被关上,房间也陷入了黑暗中。
晏安澈胳膊盖在自己眼睛上,滚烫的眼泪流入漆黑的发中。
一片死寂中,隐隐听到少年颤抖的呼吸。
原来那些以为能独自撑过的日夜,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
当房间里没了熟悉的温度,空气都成了致命的毒。
原来,没有她,他真的活不下去。
-
“家具都留下吧,我用不着,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带走,劳烦您清理了。”
“欸,不麻烦不麻烦。”
电话那头,房东表示很感激。
毕竟这么大一批家具,可是不菲的数目。
同时也很可惜,“这个房子你们住了这么久,还以为你们姐弟最后会买下来,之后什么打算呀?”
格夏站在客厅,把茶几上的合照拿下来,放在行李箱上。
“去他上大学的地方。”
房东:“我看你手头上也不差钱,这房子不如给你们留着?以后总要回来的……”
“不回来了。”
“啊?”房东听着这话总觉得奇怪。
但是别人的私事也不好过问。
随便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孟谷玉眼眶猩红,胸口剧烈起伏,“什么叫不回来了?!孟安歌你说清楚!”
格夏将手机放在口袋里,神色平淡无波,“我说的不是很清楚吗?晏安澈报的海城的学校,我陪他一起过去,房子和工作都已经安排好了。”
“你疯了你?!”孟谷玉脑子都炸开了,不敢去深想,格夏这么做更深层的用意是什么。
“你弟弟去上个大学,你去做什么?!他是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你一直看顾!”
格夏看着她不说话,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阴影,漆黑瞳孔像淬了冰的深潭,凝固的波纹渗着凉意,明明是死水般的平静,却无端令人觉得恐惧。
孟谷玉后颈骤然窜起凉意,像是被毒蛇盯上般寒毛倒竖,踉跄着退后一步。
她垂眸凝视的模样太过安静,却比暴雨前的死寂更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时。
见她薄唇轻启,声音清冷,“那天你对他说了一些话,你不该说的。”
格夏几乎可以推测到那天她说了什么,才让晏安澈变成这个样子。
格夏完全袒护晏安澈的样子,让孟谷玉几乎发疯。
“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我不该说吗?他可是你亲弟弟!你看看他做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孟谷玉猛地拽着格夏来到晏安澈的房间。
格夏一直很注重他的隐私,没经过他的允许,从来不会擅自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