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的暖和了起来，清早倒还有一丝凉爽。
昨天甄嬛因为焦躁不安而彻夜难眠，原本早上头脑还有些昏昏沉沉的，晨间的风一吹，她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快步行至翊坤宫门口。
从前奢靡至极、比皇后的宫室还要富丽堂皇些的翊坤宫如今冷冷清清，很有几分没落凄凉的意味。
“给莞嫔娘娘请安。”宫门口负责洒扫的小太监见了她，忙不迭的跪下行礼。
从前伺候年世兰的宫人们大多被遣散了，现在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一个颂芝，和两名粗使的小太监。
“平身吧。”甄嬛淡淡一笑，一脚踏入了翊坤宫的正门。
她的目光遥遥落在正殿，就是在这里，她被年世兰罚跪折辱，还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你们就在这里候着吧，不用跟进来了。”甄嬛偏过头，轻声对小允子和流朱说。
“娘娘，这也太危险了，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流朱焦急道。
她却只是沉默着轻轻摇了摇头，走进了殿内。
皇上还真是仁慈，贬了年世兰的位分，却还允许她住在翊坤宫，甚至都没下令让她从正殿挪到偏殿去。
年羹尧与年富新丧，年世兰身着缟素，正沉默地坐在窗边。
她的目光涣散空洞，仿佛一个呆呆的木偶一般，被人抽去了灵魂。
可当她听到声响抬起头，看清了来人之后，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那倨傲而不可一世的神情。
颂芝见到甄嬛，下意识的挡在了年世兰身前，面露警惕之色。
甄嬛却并不看她，而是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自己的宿敌。
“华……”她轻笑了一声，略带讥诮地感喟道，“年答应。真是不好意思，从前叫惯了您华妃娘娘，一时间改口，还没有习惯呢。”
“你来做什么？”年世兰冷冷的看向她，目光仿佛淬了毒。
“年答应，不如先让你的侍女下去，我们单独聊聊。”
见颂芝犹疑，提防自己得厉害，甄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扬声说：“如今我只身前来，你还怕我会对你不利不成么？你这样瞻前顾后的样子，哪里还有从前那个华妃的半点风采。”
她毫不掩饰言语间的激将之意，不过有一点她倒是说的在理：一个文弱妃嫔独自一人前来，倒也不至于当场对年世兰不利。
“颂芝，你退下吧，我倒要听听看她有什么话要说。”年世兰死死的盯着甄嬛的脸，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颂芝仍是有些不放心的打量了甄嬛一眼，这才踌躇着下去了。
“行了，甄嬛，你现在可以说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甄嬛莞尔，施施然的找了个位子坐下，这才款款开口：“皇上已经下旨，不日就要封我为莞妃了，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年世兰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别说什么莞妃不莞妃，从前就连那个皇后，也得礼让着我三分。再说了，你如今倚仗着母家的功劳得以晋位，和当初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吗？看似你现在是得意了，早晚有登高跌重的时候。”
甄嬛轻声道：“是啊，前朝后宫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从前皇后之下，只有你和端妃、齐妃二人并列三妃。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齐妃娘娘生育皇子有功，端妃娘娘和您都是将门之女，自然会尊为妃位。”
年世兰有些狐疑的抬头，琢磨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是想来挑唆，让我觉得皇上只是碍于哥哥的军功，才对我加以宠爱么？”
她冷笑了一声，不屑道：“你这贱人又知道什么？我十七岁就入王府伺候，从我入府的第一天开始，就是皇上身边最得宠的人。”
她面上浮现出回忆之色，兀自轻声道：“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敬他、有求于他，想从他那里获得荣宠地位……就我不怕他。当个福晋也好，侧福晋也罢，我也没那么在乎，我只想让皇上常常陪伴在我身边，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说我和王府里别的女子不一样。他喜欢带我一起策马打猎。”说到这里，年世兰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带着鄙夷：“庶人乌拉那拉氏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女，可那又如何？她也会骑射，为了争宠使出了百般解数，可皇上从来不会主动带上她。”
“没过多久我就被诊出了喜脉，我知道他膝下子嗣单薄，于是我告诉他，我会为他生下一个阿哥。”
她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恨恨道：“可庶人乌拉那拉氏那个贱人心思恶毒，在我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不仅如此，小厨房的宫女在我的药里下了红花，那天我喝了药，我的孩子就没了！”
“皇上下令杖毙了那个贱婢，可又有什么用？一个罪该万死的贱婢，就算我杀她一万次泄愤，也换不回我的孩子了。”
年世兰的眼里闪着泪光，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在自己深恶痛绝的仇敌面前，她怎么能露出任何脆弱狼狈之态？
甄嬛面带愠色，厉声质问道：“你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就要被你拿来陪葬吗？他才不到四个月大，活活因为你断送了性命！”
年世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似是回想起了自己被胤禛降位冷落的日子。
当年她只想挫挫甄嬛的锐气，本无意害她的孩子丧命，可无心之失，到底引来了胤禛对自己的雷霆之怒。
她拔高了声调，又是恼怒又是急切的说：“我没有想过杀你的孩子！你自己无用，跪了区区半个时辰，就当场小产，难道不是你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吗？！”
甄嬛怨毒地瞪着她：“是，就算寻常有孕之人跪上半个时辰并不打紧，可我小产还不是因为你宫里的欢宜香，害得我身子虚弱。”
年世兰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似是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甄嬛：“你是说，有人在翊坤宫里的欢宜香里下了麝香？不，不可能，那香是皇上御赐，每次派人调制好后，直接送到我的宫里。就算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见不得我得宠，可他们又哪有机会下手？”
甄嬛不语，直直的和她对视着，神情淡漠。
年世兰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仿佛毒蛇的獠牙一般。
她下意识的想要回避，不去面对那血淋淋的猜想。
“贱人，你一定是想挑拨我和皇上的关系！这么多年，皇上是怎么待我的，我都看在眼里，他对我明明是真心的。”
年世兰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甄嬛阴险得很，一定是她想借机挑唆自己！
“甄嬛，你就和你的父亲一样狡诈。若不是你父亲的诡计，我们年氏不至于一败涂地。一定是你，你父亲嫉妒我哥哥是平定西北战功赫赫的功臣，你又嫉妒我在宫中得势，你现在迫不及待的编了一套谎话，想看我心如死灰，想让我绝望是吧？你少在这里痴心妄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