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还冷得直冒白气。
易忠海一大早就套上他那件洗得发白但熨得板正的蓝布棉袄,蹬上一双半新不旧的黑棉靰鞡鞋,站在四合院门口等傻柱。
“柱子!你快点儿!”易忠海嗓门不大,但语气里透着急,“今儿可是大事,别磨蹭了!”
傻柱从院里拎着两个大网兜出来,左右看看,确定二大爷三大爷他们都不在,网兜一个装着两只活鸡,一只肥鸭,另一只里是块带皮五花肉、两挂腊肠、一包红糖,还有几斤白面。
他肩上还挎着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塞着一块的确良布料,最底下压着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
“一大爷,您瞧瞧,东西都齐了。”傻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孩子他妈和孩子去胡同口那边等小孙去了。”
易忠海点点头,两人快步朝着外面走去,生怕让邻居看见了,“小宝,过来。”胡同口,易忠海看见金乐和小宝,连忙打招呼。
小宝慢吞吞挪过来,穿着一件青色中山装,袖口直的能削铅笔。
那是傻柱特意“定亲穿新衣,图个吉利”。
小宝手里紧紧攥着个油纸包,这是傻柱秘制的佐料,就怕今天小宝做菜不好吃。
“待会儿到了女方家,你啥也别多说,就笑,点头,听见没?”易忠海压低声音,“人家问你话,你就看你爸,他点头你再答,他摇头你就装听不见。”
小宝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这时候,小孙开车来了,这是借齐天的车,反正齐天那边车多。
“行了,走吧。”易忠海一挥手,几人上了车,路上易忠海反复交代,小孙都听的有点不耐烦了。
媒人姓王,早几天就打点好了——女方家里老娘瘫在床上三年,药罐子就没断过。
哥哥在傻柱这边当厨子,却只会切墩配菜,手艺全靠傻柱“赏饭吃”。
这门亲事,说白了就是拿闺女换钱救命。
车到村口,王媒人已经在土路上候着了,旁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正是女方的哥哥,都熟人。
“师傅!”一见傻柱,赶紧上前鞠躬,脸上堆着笑,“您可算来了!我娘听说您要来,今儿早上多喝了半碗粥!”
傻柱拍拍他肩膀:“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你妹子呢?”
“在屋里绣枕头呢,害羞,不敢出来。”女孩哥哥看着傻柱那种乐上天的表情,“师傅,待会儿……要是有啥不对,您多担待。”
傻柱心里明白——这小子知道小宝的事,但不敢说破。
毕竟他这份工,全靠傻柱一句话。
要是得罪了师傅,明天就得回村耪地去。
一行人进了院子。
女方家是一间土坯房,窗户纸糊得严实,门口挂着红布条,算是“有喜事”的意思。
屋里已经坐了几个亲戚,都是本家叔伯,见易忠海提着大包小包进来,眼睛立马亮了。
“哎哟!这是谁啊?这么大礼!”一个穿黑棉袄的老头站起来。
易忠海笑着拱手:“我是小宝家邻居,也算是他爸爸的长辈,这位是柱子,小宝的爹,今儿来送节礼,顺便看看亲家。”
说着,他把东西一样样往外摆:
两只扑腾翅膀的大公鸡,羽毛油亮;
一只嘎嘎叫的白鸭,腿上还系着红绳;
五花肉足有五斤,肥瘦相间,油光锃亮;
腊肠香得直钻鼻子;
红糖用牛皮纸包着,上面印着“古巴”字样——那是外贸转内销的稀罕物;
白面整整十斤;
的确良布料是深蓝色的,摸上去滑溜溜,村里人管这叫“洋布”;
最压轴的,是那台红灯牌收音机——外壳锃亮,旋钮银光闪闪,一打开,满屋人都围了过来。
“哎哟我的天!这可是进口货吧?”一个婶子伸手想摸,又缩回去,“听说城里干部家才用得上这个!”
易忠海笑而不语,只轻轻拍了拍收音机:“一点心意,给亲家母解闷儿用。”
亲戚们围着礼物啧啧称赞,谁也没注意角落里的小宝。
他正蹲在灶台边,傻柱悄悄把他推过去:“去做俩菜,就做你昨儿练的那几样,别慌,火小点。”
傻柱又说道:“这孩子老实嘴巴笨,不会说话,但是手艺不错,我们家是家传的手艺,我爸爸,也就是孩子爷爷,在保定也开了一个饭馆,我在大昌这边也开了一个,将来都是孩子的。”
易忠海在一边说道:“灾荒年都饿不死厨子,有一门手艺,比什么都好!”
两在这边说着,周围亲戚附和着。
小宝点点头,笨手笨脚地生火、洗锅、倒油。他动作慢,但步骤没错,等到切菜的时候,小宝动作很好周围一众人,纷纷夸:“这后生手真巧!模样也周正!”
女方爹娘坐在炕上,看着小宝忙活,互相使了个眼色。
老头低声说:“不说话的时候,真看不出毛病。”
老太太咳嗽两声:“只要能干活,能养家,傻点怕啥?咱闺女嫁过去,好歹有口热饭吃。”
一伙人在这边说话,小孙帮着讲话,他能说会道,小宝回答很简单,一会就到饭点了。
饭桌上,小宝被安排坐在角落,面前摆着一碗米饭,没人跟他说话。
他埋头扒饭,偶尔抬头傻笑一下,倒显得憨厚老实。
易忠海和傻柱轮番敬酒,王媒人则在一旁打圆场:“小宝这孩子,从小腼腆,不爱说话,但心眼实诚,干活不惜力。”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临走时,女方爹塞给易忠海一包自家晒的柿饼,老太太颤巍巍地说:“亲家,改日……就把日子定了吧。”
回城的车上,天已擦黑。
易忠海靠在窗边,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成了。”
傻柱叼着根烟,眯眼笑:“我说啥来着?只要不让他开口,小宝就是个‘好人’。再说了,谁家娶媳妇不图个实在?咱送的礼够硬,他们心里早就有数了。”
易忠海点点头,掏出烟盒递给开车的小孙一支:“小孙今天也辛苦了。”
小孙忙说道:“不辛苦,不辛苦!”
金乐很高兴,这事情算是成了一半。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门亲事,不过是各取所需。
女方要钱救命,易忠海要个“养老的名分”,傻柱是真操心,金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