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律哥儿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看着不远处被下人簇拥着、依旧是宴会中心的嫡亲堂弟,又想起了被婶母护在怀里的轩哥儿。
他心中没有嫉妒,只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羡慕。
羡慕轩哥儿能有娘护着,有娘为他撑腰。
不像他,只能依靠自己。
他心里清楚,今日若不是他将事情闹大,闹到婶母面前,轩哥儿的委屈便只能白白受了。
他更明白,想要在这府里立足,想要护住尚且年幼的妹妹,单靠婶母的垂怜是远远不够的。
他必须变得更强,更优秀,优秀到让祖父无法忽视。
优秀到让祖父觉得他有利用的价值,愿意为他提供庇护。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才能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人。
律哥儿捏紧了拳头,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坚定与沉稳。
吏部侍郎府。
王侍郎几乎是被人架着回府的,一路上听着下人添油加醋地描述了宴会上的情形……
他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
刚一进门,他便听见内院传来儿子王硕中气十足的哭闹声。
“我不喝药!我额头都磕破了,娘还不安慰我,你们都欺负我!”
王侍郎胸中怒火“轰”的一声炸开,他大步流星地冲进内室。
看到正被几个丫鬟婆子哄着、脸上还挂着不忿泪痕的儿子,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这一巴掌比王夫人在宴会上打的那一下更重,更狠。
王硕整个人都被扇得跌坐在地,他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愣了半晌,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嚎。
“哇!你凭什么打我!娘打我,爹也打我!不就是说了他几句,他活该!他就是个野种!”
“你还敢说!”王侍郎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就要踹过去。
王夫人尖叫着扑了上来,死死抱住王侍郎的腿,哭着哀求:“老爷,别打了,别打了!硕儿他还小,他懂什么啊!”
“今天在顾家三房,我已经让他磕头赔罪了,您的气还没消吗?”
“磕头赔罪?”王侍郎一把甩开她,指着她的鼻子怒斥,“若不是你在家里口无遮拦,他一个孩子,又怎会学得这些混账话?”
“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我们王家的脸,我王某人的前程,今日全被你们母子给败光了!”
王夫人被他骂得一懵,满腹的委屈顿时也涌了上来。
她在顾侍郎府上,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回了府还要被夫君这般骂。
“我败光?我怎么就败光了?”她哽咽着反驳,“我不过是在家里抱怨几句,谁家后宅妇人不念叨这些……”
“住口!”王侍郎听她越说越离谱,简直想撕了她的心都有。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道现在不是与这蠢妇争论的时候。
“不行,我得亲自去一趟镇国公府,向国公爷解释清楚,万不能因为孩子间的胡闹,牵累了我的仕途。”
王侍郎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官袍。
王夫人眼珠一转,连忙凑上前去,自以为是地出了个主意。
“老爷,光是去赔罪恐怕不够。您想,那镇国公顾君泽,位高权重,身边却连个伺候的妾室都没有。”
“这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想来是那国公夫人管得严。依我看,您不妨寻两个绝色的美人儿,悄悄送过去。”
“这英雄难过美人关,万一哪个得了宠,生下一男半女,那被过继来的儿子,自然也就不那么金贵了。”
王侍郎停下动作,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妻子,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他气到极致,反而笑了,只是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蠢妇!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妇!”
他忍无可忍,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甩在王夫人的脸上。
“啪!”
“淑妃在宫里是怎么倒台的,你都忘了吗?你当镇国公夫人是寻常的后宅妇人?”
“她的手段,连宫里的娘娘都栽了跟头!你还想往她院里塞人?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惹一身骚回来,你才甘心是不是!”
王夫人被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了,捂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侍郎懒得再看她一眼,整理好衣冠,冷声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哪也别去!镇国公那边,我自会想办法周旋!”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回过头,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还在地上抽泣的王硕身上。
“硕哥儿也不小了,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你既然管教不好,从今日起,就把他交由母亲去管教!”
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王夫人心上。
夺了她管教儿子的权力,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老爷,不要!”王夫人哭着爬过去,想要去拉他的衣摆,“硕儿是我的命根子,您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王侍郎却再也不理会她的哭嚎,只是对着门口的下人摆了摆手。
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立刻上前,一边一个,架起哭闹挣扎的王硕就往外拖。
“放开我!我不要去祖母那里!爹,娘,救我啊!”
王硕的哭喊声渐渐远去,王侍郎头也不回地走了。
偌大的内室里,只剩下王夫人一人,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上火辣辣地疼。
心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一片死寂。
次日清晨,天光才将将大亮,镇国公府门前便停下了一顶青呢小轿。
轿帘掀开,吏部侍郎王大人一身朝服都未曾换下,便带着两个捧着锦盒的家仆,面色憔悴地递上了拜帖。
帖子很快被送到了主院。
书房内,顾君泽一身玄色常服,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佩。
他听完管家的回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让他进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听不出喜怒。
不多时,王侍郎被管家引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