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夫人听伯爵夫人抬出了楚若涵的诰命身份,又顾忌着今日是自己孙儿的满月宴……
总不能真当着众人的面,砸了自己的场子,让旁人看了笑话。
她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伯爵夫人的说法。
低下头去专心哄着怀里哭闹的孩子,嘴里嘟囔着:“到底是孩子,不懂事。”
语气已不似先前那般咄咄逼人。
律哥儿这才直起身,又依着次序向顾三夫人和其他长辈见了礼。
他从随身带来的小厮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双手捧着上前,对顾三夫人道:“祖母,这是孙儿给弟弟备的一份薄礼。”
顾三夫人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水墨丹青。
画的是几竿翠竹,清新雅致,笔法虽略显稚嫩,却也颇具神韵。
“这是孙儿亲手所绘,祝弟弟康健平安,节节高升。”律哥儿恭声说道。
众人见状,又是一番夸赞,都说律哥儿不仅书读得好,画也画得有灵气。
顾三夫人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对着众人道:“这孩子,就是瞎捣鼓。”
律哥儿又转向楚若涵,禀道:“婶母,祖母,各位长辈,孙儿想带兰姐儿去寻轩哥儿他们玩耍,先行告退了。”
楚若涵温和地点了点头:“去吧,仔细照看妹妹。”
“是,婶母。”律哥儿应了一声,再次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后院的假山旁,传来一阵孩童的喧闹与哭泣声。
律哥儿带着兰姐儿循声而去,绕过一丛茂盛的芭蕉,便看见了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
年仅两岁多的轩哥儿被人推倒在地,白嫩的小手蹭在粗糙的石子上,已经破了皮,渗出血丝。
他身边围着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孩童,为首的一个锦衣小胖子正指着他,脸上满是得意。
轩哥儿哪里懂得什么言语上的羞辱,只知道疼,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丫鬟梅子正急得满头大汗,一把将轩哥儿抱进怀里,对着那群孩子怒目而视。
“你们是哪家的少爷姑娘?为何要欺负我们家轩少爷!”
那锦衣小胖子身后的一个丫鬟立刻上前一步,叉着腰道:“你嚷什么嚷?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谁让他自己不经推,摔了可怪不得我们小爷。”
“就是!”
小胖子挺着胸膛,学着大人的口气,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
“不过是个被过继来的,跟府里的下人有什么两样?我娘说了,等过几年镇国公夫人生了亲儿子,你就要被送回去了!”
轩哥儿听不懂这些,只是哭得更凶了。
小手紧紧抓着梅子的衣襟,哽咽着喊:“梅嬷嬷,哇……疼,好疼……”
“你们!”梅子气得浑身发抖,她知道这些孩子都是今日的宾客,打不得骂不得。
只能转头呵斥那些袖手旁观的下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们可是镇国公府的人,由着你们主子这般欺辱我们少爷,夫人知道了,定饶不了你们!”
“哟,好大的威风!”一个仆妇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镇国公府又如何?”
“欺负一个没爹没娘的野种,难道国公夫人还能为了他,把我们这些宾客都赶出去不成?”
这话一出,周围的下人也都跟着窃笑起来。
“住口!”
一声清冷的断喝,让场中的喧闹戛然而止。
众人回头,只见律哥儿面沉如水地站在那里。
他年纪虽小,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寒意,竟让那些成年仆妇都心头一颤。
他没有理会那些下人,径直走到那锦衣小胖子面前,目光如刀。
兰姐儿则“蹬蹬蹬”地跑到轩哥儿身边,看到他破皮流血的小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俯下身,学着婶母的样子,对着轩哥儿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呼气。
“轩哥哥不哭,姐姐给你呼呼就不疼了。”
那锦衣小胖子被律哥儿看得有些发毛,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你看什么看?我说的又没错!”
“你叫什么名字?”律哥儿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叫王硕,我爹是吏部侍郎!”小胖子把家世搬了出来,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增添几分底气。
律哥儿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孩子和他们身后的仆人,将他们的脸一一记在心里。
“很好。”他缓缓开口,“你方才说的话,敢不敢当着我婶母的面,再说一遍?”
王硕一愣,气势顿时弱了三分。他身后的一个孩子小声嘀咕:“他婶母就是镇国公夫人……我娘说,她可厉害了……”
“怎么,不敢了?”律哥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充满了不屑,“背后说人闲话的本事不小,到了正主面前,就成了缩头乌龟?”
“谁是缩头乌龟!”王硕被他一激,顿时涨红了脸,“去就去!我怕你不成!”
“对,去就去!”其余几个孩子也跟着起哄。
“好。”律哥儿转过身,对梅子道,“梅子姐姐,抱好轩哥儿,我们走。”
他又看向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冷冷道:“都跟上。今天这道理,咱们就去花厅,当着所有长辈的面,好好分说分说。”
说完,他便领着路,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一步步朝着那宾客满堂的花厅走去。
一群孩子和他们心惊胆战的仆人,就这么跟在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少年身后,浩浩荡荡地形成了一支奇特的队伍。
花厅内原本融洽的气氛,因着律哥儿的离去而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但很快又被满月宴的喜气,与宾客间的笑谈声重新包裹。
顾三夫人抱着怀中终于止住哭声的嫡孙,正与几位夫人炫耀着孙儿眉眼间,与自家老爷的相似之处,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就在这时,花厅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
一个丫鬟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声音发颤:“夫人,夫人们,律少爷他……”
她话未说完,众人已然循声望去。
只见律哥儿面色冷峻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