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皓泽一言不发,指骨分明的大手扣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
他拉着她的手大步往楼梯走去。
衣帽间里,顾皓泽松开她的手,去翻陆悦悦口中所说的首饰盒。
他把放饰品的几个抽屉都拉开了,没翻出首饰盒。
“东西在哪里?”他声音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带着压抑的焦作
陆悦悦望着这个一向从容优雅的男人,此刻像个困兽般翻找着抽屉。
他的动作粗鲁,带着怒意,看着不像装的,似乎真的忘了放在哪里。
衣帽间本就很大,架子多,柜子多,抽屉也多。
陆悦悦指了指另一个抽屉,“放袜子的那个抽屉。”
“放袜子?”顾皓泽蹙眉,转身拉开另一边的镜子柜门,
那一瞬,他看见角落里的饰品盒,僵住了。
“早就忘了它的存在。”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指节因过度用力捏着盒子而泛白。
陆悦悦紧张地凝望着他。
他握着盒子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中间的长凳上。
此刻若没有信任,再多的解释都只会成为借口,成为狡辩。
顾皓泽放下首饰盒,伏低身躯,双手捂住脸长长呼一口气,嗓音格外无力:“悦悦,我心里没有安晓,从她坚定选择肖敏烨的那一刻起,我就彻底放下了。”
陆悦悦眼底泛泪。
顾皓泽放下捂脸的手,呼吸变得粗沉无力,双肩无比沉重,“还有什么怀疑的,就一次性问了吧。”
陆悦悦走到他身边的长椅,与他并肩而坐。
“安晓生病了,你还是很紧张的。”陆悦悦盯着镜面里两人扭曲的倒影,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熬夜查资料,做方案……”
突然想到顾晚夕当时提醒他了,他却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觉得陆悦悦不在乎。
然而,她是在乎的。
顾皓泽异常平静地解释:“安晓第二天就要手术了,我当天傍晚才知道她的病情,妹妹喝了点酒在哭,我若不熬夜,又怎么能赶在安晓手术开始前完成?”
“我妹妹和安晓的意思都是一致的,希望保留生病的器官,但主治医生和肖敏烨都担心病灶切不干净,后期还会复发,建议一刀切。”
“病人想要有质量的生活,家属只希望她活着就好,这些两难的抉择,我们应该尊重患者本人。”
“我更担心妹妹会伤心难过。”顾皓泽无可厚非地承认,“当然,我对安晓还是有怜悯之心的,毕竟她是我曾经动过心的女人,确实也希望她幸福,健康,跟着肖敏烨能过上好日子。”
陆悦悦垂下头,心里闷闷的,堵堵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淡淡忧伤。
顾皓泽语气强势了几分,“悦悦,你有没有想过,以我顾皓泽的财富和能力,我若是手段强硬一些,还能娶不到安晓吗?我只要捉住她的软肋,在她父母身上动些手段,逼都能逼得她自愿嫁给我。”
说到这里,顾皓泽笑无奈地仰头呼气,苦笑着说:“爱,是非她不娶。喜欢,是希望她幸福。这就是我为什么轻易放下她的原因,或许你不相信,我真的早就忘了这条手链的存在了。”
陆悦悦的头越低越下,双手紧紧掐着指甲,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对我呢?”
顾皓泽眸光幽深,侧头凝望着她憔悴的脸蛋,“我爱你,你信吗?”
陆悦悦心乱如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顾皓泽冷笑一声,一阵失落笼罩心头,他语气冷了几分,“陆悦悦,所以我跟你结婚到现在,我对你的爱,你都看不见吗?还是你觉得我在伪装?”
陆悦悦沉默不语。
“说话。”顾皓泽严肃地喷出两个字。
陆悦悦一怔,背脊僵了一下,脱口而出:“我以为你在装。”
“你以为?”顾皓泽嗤笑一声,很是失望,“这只是你想离婚的借口。”
陆悦悦心虚。
毕竟这确实不是她离婚的理由,她能忍受顾皓泽不爱她。
可她不能因为无法给他生孩子而遭到嫌弃。
“既然你觉得我在伪装对你,那我就不装了。”顾皓泽站起身,把手中的礼物盒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语气沉冷了几分,“但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你将就着跟我过下去吧。”
放下话,顾皓泽阔步离开衣帽间。
陆悦悦眼眶骤然湿透了。
他不愿离婚?
跟顾皓泽在一起,又怎么会是将就呢?
若顾皓泽对她是真心的,那会不会在意她不能生孩子这事?
陆悦悦在衣帽间里坐很久的,也想了很多。
最终因为肚子饿,还是忍不住离开房间,下楼找吃的。
凌晨两点的饭厅里,水晶吊灯的光线被调至最暗,在顾皓泽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海鲜面,旁边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陆悦悦站在楼梯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睡裙。
刚才在衣帽间里他明明说了“不装了”,现在这又算什么?
“站着干什么?面要凉了。”顾皓泽抬眸看她,声音低沉冷硬。
陆悦悦咬了咬下唇,缓步走向餐桌。
当她走近时,才发现顾皓泽面前的餐具干干净净——他根本没给自己准备,只做了她一个人的份。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下,海鲜的香气立刻钻入鼻腔。
是她最喜欢的做法,加了大虾和鸡蛋,汤底熬得浓白,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的青菜。
“你...不吃吗?”陆悦悦轻声问,手指触碰碗边,温度刚好
顾皓泽黑曜石般的眼睛在灯光下深不见底。
“不饿。”他简短地回答,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落在陆悦悦纤细的手腕上。
那里还有他刚才拉扯留下的淡淡红痕,眸光不由得一沉。
陆悦悦低下头,小口啜饮着牛奶。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温暖她发冷的指尖。
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清脆声响。
“为什么?”她鼓起勇气开口,却又在顾皓泽锐利的目光中退缩了。
顾皓泽靠在椅背上,脸色异常平静,反问到:“为什么生气还要给你做宵夜?”
陆悦悦点点头。
顾皓泽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因为我就喜欢装,如果你觉得我虚伪,那就倒掉。”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陆悦悦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陆悦悦的心脏。
她抬头望着丈夫紧绷的下颌线,那里有一道她熟悉的青筋在跳动——顾皓泽极度压抑情绪时的标志。
“对不起。”她轻声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顾皓泽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楼梯。
“吃完把碗放洗碗机,明天阿姨会收拾。”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里显得格外沉重。
陆悦悦望着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面,突然没了胃口。
她机械地把食物送入口中,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泪水在眼眶打滚。
脑海中全是顾皓泽刚才说的话——“我爱你,你信吗?”
她不是不想信,而是不敢信。
陆悦悦吃完宵夜,收拾完餐具上楼时,主卧的灯已经关了。
陆悦悦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借着月光看到顾皓泽背对着门侧卧在大床的一侧,留出了她习惯睡的位置。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躺到床的另一侧,尽量不发出声响。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宽得仿佛永远无法跨越。
陆悦悦盯着天花板,听着身旁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顾皓泽的背影。
顾皓泽的睡姿一向端正,此刻却蜷缩着侧睡,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揪了一下。
她轻轻翻了个身,却不小心碰到了顾皓泽的手。
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住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忙道歉,想要缩回手。
下一秒。
顾皓泽握紧她的手,突然翻身,强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陆悦悦惊呼一声,整个人已经被牢牢禁锢在他火热的胸膛前。
“皓泽...”她试探性地唤道,声音因惊讶而颤抖。
黑暗中,她听到顾皓泽深吸一口气,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别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陆悦悦僵住了。
顾皓泽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又快又重。
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手腕上的红痕。
“我现在真的很生气。”良久,顾皓泽突然开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原来你一直觉得我在装。”
顾皓泽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你‘我爱你’,而你却选择视而不见。”
陆悦悦的心脏猛地一跳。“可是...你对安晓……”
“我没有给安晓煮过一顿饭,送过一束花,我不会每天发信息打电话给她,我不会风雨不改的接她上下班,我不会休息就带她出去玩,给她买最贵最好的珠宝,我更不会每天都想着如何让她开心,让她幸福。我对她甚至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陆悦悦心如鹿撞,眼眶突然湿润了。
顾皓泽说的这些不会对安晓做的事情,都对她做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皓泽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现在说这些,显得我很可笑。”
陆悦悦放松身体靠在他怀中。“那条手链...”
顾皓泽收紧手臂,“我随手扔在抽屉里,早就忘了它的存在。”
“你可以为这条手链吃醋,闹脾气要跟我离婚,但不要因为其他原因。”他的声音哽住了,陆悦悦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后颈。
顾皓泽...哭了?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一震。
这个成熟沉稳,温雅冷静的男人,此刻因为她而落泪?
“对不起...”她转过身,在黑暗中摸索着捧住丈夫的脸,指尖果然触到一片湿润,“对不起皓泽,是我太懦弱了...我不敢相信你会爱我。”
顾皓泽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陆悦悦的眼泪终于决堤。她蜷缩在顾皓泽怀中,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归途,抽泣着:“我害怕...”
顾皓泽紧紧抱着她,体温交融,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而是带着近乎绝望的激烈。
当他终于放开她时,两人都气喘吁吁。
“听着,”顾皓泽的声音因情欲而沙哑,“我爱的是你,陆悦悦,没有安晓,没有任何女人。”
陆悦悦在黑暗中点头,然后意识到他可能看不见,急忙道:“明白...”
顾皓泽长舒一口气,重新将她搂入怀中。
陆悦悦紧紧回抱住他,第一次感觉到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高墙开始崩塌。
顾皓泽的心跳声渐渐平稳,呼吸也变得绵长。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突然又开口:“悦悦...”
“嗯?”
“以后有疑问直接问我,别再自己胡思乱想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困意,却依然温柔,“我永远不会对你撒谎。”
陆悦悦将脸埋在丈夫胸前,嗅着他身上熟悉好闻的清洌气息。
\"好。\"她轻声承诺。
“悦悦,你爱我吗?”顾皓泽沙哑的嗓音略带不安,轻声问。
已是凌晨三点了。
陆悦悦此时很累,但听到他这个问题,整个人都清醒了,精神抖擞地仰头,在黑夜中望着他下巴的阴影。
她沉默得太久,顾皓泽轻轻叹息一声,吻着她的额头,“没关系,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跟我离婚,我信心让你爱上我。”
“我……”
“我只有一个要求,断了跟她的联系。”
“吴月华真的只是我的好朋友,从小玩到大的闺蜜。”陆悦悦连忙解释。
顾皓泽吞吞口水,语气格外消沉阴郁,带着一丝伤感和酸意,“那你心有所属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认识。”陆悦悦诚恳道。
顾皓泽收紧手臂,把她的身子搂得更紧,把脸埋在她颈窝里,一言不发地沉默了。
陆悦悦察觉到他的彷徨不安。
良久,顾皓泽在她耳边呢喃:“不管他是谁,忘了他。”
陆悦悦抿唇憋笑,“忘不了。”
顾皓泽蹙眉,语气重了几分,“你还要不要和我好好过日子了?”
“要。”
“你心里一直有他,那我算什么?”顾皓泽语气酸涩,“你是不是还想跟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