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陈羽的轻松的态度，坐在他对面的老纪却显得有些如坐针毡。
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原因无他，
只因陈羽口中的老朱就是当今的永乐帝—朱棣，而他则是永乐帝的御用锦衣卫头子—纪～纲～
要知道此时永乐帝在民间的风评可不太好，要是陈羽引的朱棣龙颜大怒，那可就不妙了。
他急忙想要提醒陈羽少说两句，但是被朱棣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纪纲一下子就老实了。
陈羽并没有觉察到纪纲的异样，沉吟片刻后淡然说道：“永乐帝……当属千古一帝！”
话落，纪纲松了一口气。
陈羽这话拍马屁成分居多，但好歹平安着陆。
朱棣道：“可我怎么听民间说永乐帝是一个窃国贼，是一个喜欢穷兵黩武且不爱惜国力民生的皇帝。”
朱棣对陈羽的评价并没有多少感觉。
千古一帝之类的奉承话，他登基以来，已听朝中官员说过无数遍。
之前他听陈羽谈过将来准备报考恩科，考取功名。
朱棣通过与陈羽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他谈吐不凡，眼界宽广。
稍加培养，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于是想对陈羽观察一番之后，将其收入朝中。
可是夸赞皇帝的话说出来没毛病，但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朱棣对陈羽的好感会降低很多。
从本来想赏赐给陈羽的官位，也会变成朝中一个御用大厨。
毕竟陈羽还没有入朝为官，只是私下闲聊，便已经养成了拍马屁的恶习。
这样一味迎合皇帝，揣摩皇帝心思，进入朝廷之后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胡惟庸。
纪纲时刻观察着朱棣的表情变化，见到皇帝笑意收敛，只觉得浑身发毛。
伴君如伴虎。
他不懂，陈羽都夸永乐帝了，朱棣为何不高兴。
陈羽对朱棣的话似乎非常不认同，缓缓摇头说道：
“建文帝削藩不留一点活路，把周王全家囚禁在应天，废了代王，软禁了齐王，杀了湘王，把兵调到顺天，安排心腹监视着永乐帝的一举一动！”
“有人将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还不准反抗，这是谁家的道理？”
老朱感慨的说道：“话是这样说，可是在众人眼里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永乐帝他不仅不死，还起兵造反，甚至诛杀了天下读书人的种子……方孝儒。”
“这些污点，注定他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会因此被世人谩骂。”
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
‘清君侧’成功之后，所有人只是默认建文那个小王八蛋被大火烧死，然后拥护朱棣登基。
可大家不是傻子，心中都跟明镜似的，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羽继续淡淡的说道：“没人能用谋逆去定义一个皇帝，定义一个皇帝的只有他的功绩！”
“永乐帝以藩王之身入主大位之时，百姓都骂他是篡逆之贼；可当他以封狼居胥君临天下之日，世人只会称他做马上皇帝。”
“在他人眼里，永乐帝可能是暴虐之主，篡皇位，诛十族，白骨成山；可在我眼里，他上马杀敌，下马治国，率三军跨长城而征漠北，完美诠释了何为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
朱棣目光灼灼的盯着陈羽，一时之间心潮澎湃。
但他毕竟半生戎马，心性早已被磨砺的喜怒不形于色。
只听陈羽继续说道：“只要永乐帝带领大明万国来朝压汉唐，谋逆还重要吗？”
“只要他开创永乐盛世，功绩放眼前后600年，华夏绝无一人能比肩其分毫，世人只会说永乐帝是天命所归。”
“好个天命所归！”朱棣霍然自座位上站了起来。
其双眸之中，燃烧着浓浓的斗志。
他的双拳紧握，骨节咔嚓作响，整张脸也涨红了。
一股难言的兴奋之感充斥朱棣全身，似乎恨不得立刻上马去征战漠北。
自朱棣登基以来，没有一天空度光阴。
在他眼里，富丽堂皇的紫禁城只是养老之所，那漫天黄沙的塞外边疆才是他的命运归宿。
即使是死，他也会选择死在征途的马背之上。
他心中暗道：
“今后我会亲率三军，对外大肆扩张领地。”
“还要立下‘杀胡令’。”
“要将北方的都给杀得一个不留，让草原彻底成为我汉家儿郎的天下。”
“要修永乐大典，开永乐盛世，享万国来朝，一定要让大明在我的手里达到新的巅峰。”
“爹，我会让你们看看，燕王称帝是明智之举，那个位置，就该我来坐！”
看着朱棣的反应，纪纲心中再次松了一口气。
陈羽安全了，马哈木要遭殃了。
事实上，
削藩带来的后果朱棣不害怕，他只是担心有哪个不长眼的蹦出来，让自己手上再次沾染老朱家的血。
但陈羽说的非常好，在万世功绩面前，一点瑕疵又算得了什么。
朱棣决定回去之后，就让朱高炽制定削藩计划，然后筹备征漠北。
他要让马哈木那个老狗看看，什么叫做大明的王者之师。
而此时，
陈羽哪知道他按照历史走向的随口几句，已经把朱棣激的小宇宙都快燃爆了。
“老朱，你为何如此激动？”
“啊？”朱棣意识到了自己失态：“我激动吗？我突然想到有一件大生意要做，做完之后可以……可以赚很多钱。”
朱棣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缓缓开口道：“舒坦。”
陈羽一愣，随后笑着夸赞道：“老朱你不愧是做大买卖的人，我一提你就立马察觉到了下西洋能带来的暴利。”
下西洋暴利？
根据朱棣掌握的消息，出海靡费甚众，洪武年间没有带回来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引得朝臣极其不满。
加上海盗横行，所以朱元璋便封禁了出海。
哪怕朱棣决定下西洋，也只是为了扬威海外而已。
朱棣想起陈羽之前无意间提过，海外有许多大明没有的农作物。
他私下里了解陈羽一辈子连海边也没有去过，只当陈羽是开玩笑罢了。
朱棣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暴利。”
朱棣说完给了纪纲一个眼神，纪纲马上会意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掌柜的，今日听你讲的有趣，这些算作我今日的饭钱了。”
陈羽拱了拱手，心里感叹着到底是富商，这随手一掏就是平常人家一两月的开支。
也正因如此，陈羽才会有兴趣和他们吹吹牛，毕竟要赚钱吃饭嘛。
“二位慢走，下次再来！”
……
……
街口，
无数一袭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肃立在两侧。
走出酒馆的朱棣气势陡然一变，全身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哪里还有半点刚刚笑意盈盈的随和模样。
只见他沉声道：
“朕真的会像陈羽说的那般，做到与唐太宗并肩而论点皇帝吗？”
这句话像是在问纪纲，也像是在问他自己。
纪纲在一旁道：“陛下以八百甲士起兵，对建文倾国之力，难度不亚于唐太宗创业。”
“如今更是有众多贤臣辅佐，臣相信陛下日后一定能够成就一番千秋功业。”
朱棣深深看了纪纲一眼，道：“回宫，明日让老大过来考察，为陈羽谋求一个官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