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番忙碌后,才完成取样。
潮湿的泥土气息黏在众人衣料褶皱里,手电筒残余的光晕在洞壁青苔上明明灭灭。
江昭阳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踩着坑洼不平、棱角尖锐的碎石率先爬出了洞口。
当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砸在眼皮上时。
他猛地闭上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带来一阵辛辣的灼痛感。
他佝偻着腰,大口呼吸着地面相对“新鲜”的空气。
后背早已不是简单的湿透,而是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暴露在骤然开阔的空气中,激起一片冰凉的鸡皮疙瘩。
衣料摩擦着汗湿的皮肤,发出细微而粘滞的“沙沙”声,仿佛地底残留的低语还在纠缠。
随着动作摩擦出细微的沙沙声。
紧随其后,宁凌淇、王传宗、宁堃,还有吴远,他们也是喘着气,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
每个人都像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脸色苍白。
带着泥土的污迹和难以掩饰的疲惫。
宁凌淇一出来就扯下了沉重的防尘口罩,几缕被汗水浸透的碎发狼狈地黏在她光洁的额角和鬓边。
“老天爷,可算重见天日了!”宁凌淇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梨涡浅笑,“任务总算是完成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打道回府了?”
“宾馆的饭菜这会儿肯定都热腾腾地等着咱们呢,”她揉了揉平坦的腹部,“我这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闹翻天了!”
江昭阳直起身,没有立刻回应。
阳光烘烤着他的湿衣服,带来一丝暖意,但心底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他默默地抖落着裤脚上凝结成块的厚重泥浆,动作有些僵硬。
手腕上那块坚固的金属登山表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一道冰冷的金属弧光划过他的眼前——表盘上,清晰的指针已经无声地向前推进了整整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在那个逼仄、黑暗、空气几乎凝滞的地底迷宫深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煎熬。
江昭阳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地底深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宁凌淇的话在耳边飘过。
但江昭阳心里很清楚:收工?回宾馆?
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他的目光扫过宁堃垂在身侧紧攥的地质记录本,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像无声的预警——这位学姐不会那么轻易收兵的。
果然,就在宁凌淇话音落下的几秒后。
宁堃抬起了头。
她没有看任何人,指尖精准地划过记录本翻开的那一页最后一行用红笔加粗圈注的数据旁。
宁堃的声音不高,但吐出的字句却异常清晰,字字千钧,如同重锤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还不行。”
“为什么?!”宁凌淇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愕然转头。
动作幅度过大,她脚上沾满泥泞的皮靴“咔嚓”一声碾碎了脚边一根早已枯朽的树枝。
这突兀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废弃园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惊得几只藏在草丛深处的黑色甲虫慌乱地振翅飞逃,发出细微的嗡鸣。
她顺着宁堃指的方向望去,一股地下水从岩石处正冒出,蜿蜒流过天晟园区旧址。
“因为还要在洞外检测空气和水体质量。”宁堃的回答简洁而直接,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动作麻利地从那个帆布背包侧袋里,取出几个全新的无菌采样瓶。
她半蹲下身,小心地将瓶子浸入水流中。
水流冲击着透明的玻璃瓶壁,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帆布包敞开的侧袋里,露出半截被翻得卷边起毛、书页泛黄的《环境监测规范》,边角被翻得毛边毕现。
江昭阳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边走边摘着手上那双沾满泥浆、已经硬化发僵的手套,仿佛在欣赏一出好戏的终章。“
啧啧,”他刻意拖长了尾音,带着惯有的几分调侃,“学姐,哦不对,宁处长——”他故意把称谓咬得字正腔圆。
“别人总说法海无边,‘法院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啧啧啧……”他摇了摇头,捏着油腻的手套在空中随意地甩了甩,几点干涸的黑泥如离膛的微型炮弹般溅落在身边枯黄的草叶上。
“今儿我算是开眼了。”
“我看呀,你这本事,比那些高坐明堂的老爷们可厉害百倍——管天管地管空气是基操,还捎带管地洞探暗河。”
“你连石头缝里的水都不放过,天上地下,犄角旮旯,真真是一网打尽,滴水不漏啊!”
“这份敬业精神,啧啧……”
宁堃笑着怼道:“空气不好,呛得人流眼泪;水资源不行,喝水都拉肚子。”
“将来参观游客来了,也得天天捂着个大口罩?顺带着急急往厕所跑?——你觉得好不好呢?”
“那是,那是!”江昭阳嘴上立刻应承着,带着一副被说服、或者说懒得再争辩的神情,打着哈哈,自然地往前又凑近了两步。
他仿佛不经意的目光再次扫过宁堃手中那本还没来得及完全合上的记录本。
这一次,距离足够近,阳光斜斜投射在纸页上。
他瞥见记录本上用红笔圈出的数据,心跳陡然加快。
宁堃似乎察觉到了江昭阳瞬间的异样,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解释清楚。
她合上记录本,动作利落地将它塞进一个特制的防水密封袋里,帆布摩擦着塑料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你也别怕,”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如果连地洞深处、空气最不流通、成分最复杂的地方,测出来的空气和水样都没问题。”
“那外面这开阔地带的空气和水质,理论上就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她强调,也像是说服自己,“怕什么?地洞里的空气和水没有问题的话,外面的还担心什么?”
“不过是求个安心。”宁堃最后补充道,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理智。
说话间,吴远已经半跪在岩隙边又一次组装特种检测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