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低沉的声音裹着腥气从地道深处漫上来时，郑灵萱后颈的红痕正烫得惊人。
她攥紧引玉的手背上青筋凸起——这是锁魂兽认主后才有的征兆，每回神兽有异动，这道从现代带来的旧疤便会灼烧，像在替她感知另一个世界的震颤。
\"是锁魂兽。\"她声音压得极轻，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轮廓。
顾修然的银链在指间绕了三圈，莲花坠子泛着冷光；清风的剑尖点地，剑穗上的珊瑚珠微微发颤；紫儿的药囊被攥出褶皱，探险符的余烬还黏在她袖口，此刻正诡异地朝着地道深处渗火星子。
\"手札里说'天外之力需神兽血引'。\"顾修然突然开口，指节抵着下巴，\"方才密室墙上有刻痕，显示祭坛就在这地道尽头。\"他顿了顿，银链突然绷直，末端的莲花坠子精准挑落墙角蛛网，\"而锁魂兽的叫声......比手札记载的提前了七日。\"
郑灵萱心头一跳。
她记得手札最后一页的批注：\"若兽鸣提前，必是引血阵被外力扰动。\"联想到方才密室里那滩未干的暗血——莫不是墨流苏提前动了手脚？
\"走。\"她咬了咬后槽牙，引玉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我在前，顾修然断后，紫儿护清风，其他人注意两侧。\"话音未落，地道顶端突然簌簌落灰，那道低沉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有巨物在石墙后翻身，震得众人耳鼓发疼。
通道越走越窄，霉味里混进了铁锈味。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郑灵萱的鞋跟突然陷进某种黏稠的东西——低头一看，青石板缝隙里凝着黑褐色血痂，蜿蜒成一条指向地下室的路。
\"到了。\"柳青云的剑突然出鞘，寒芒映出前方洞开的石门。
门内青铜灯树摇曳，映得满墙血色图腾活过来似的：画中兽类生着三目六爪，脚下踩着碎裂的山河，题款正是手札封皮上的\"血瞳\"二字。
\"这里......\"紫儿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墙面凸刻的咒文，\"是蛊术阵图！
这些纹路在吸地气！\"她刚要掏出探灵铃，变故突生——
\"哟，来得倒快。\"
阴恻恻的话音裹着风扫过众人后颈。
郑灵萱旋身时，引玉已划出半弧，却见墨流苏斜倚在石门边，玄色大氅沾着星点血渍，左手还攥着半块带肉的人骨，\"以为破了密室就能坏我大事？\"他将人骨随手一抛，骨茬子擦着李元霸的\"替天\"刀鞘飞过，\"锁魂兽的血早渗进祭坛，天外之力正在降临——\"
\"放屁！\"赵飞燕的短刀已攥出冷汗，她脚尖点地跃上灯树，\"你当我们是来听你念咒的？\"刀光如电劈向墨流苏面门，却在离他三寸处被一道青灰色影子挡住——那是个身高九尺的傀儡，皮肤青灰如陈年陶土，双眼嵌着幽绿琉璃珠，关节处缠着锈铁链，正缓缓抬起石杵般的胳膊。
\"这是......\"清风的剑穗突然炸成蓬乱的丝，\"尸傀！
用活人骨血养的！\"他话音未落，地下室四角同时传来铁链拖地声，七八个同样的傀儡从阴影里踱出，关节处的铜钉摩擦出刺耳鸣响。
郑灵萱的引玉突然发出龙吟。
她望着为首那个傀儡心口的朱砂印记——与方才被柳青云杀死的黑衣人后颈印记一模一样。
原来那些死士不是被蛊毒控制，是给尸傀当\"引子\"！
\"顾修然！\"她反手将引玉掷出，金纹剑刃精准挑落墨流苏发间玉簪，\"看住那老东西！
其他人——\"
\"清傀儡！\"顾修然的银链已缠上最近的灯柱，借力荡到墨流苏身侧，莲花坠子擦着对方喉结划过，\"我早说过，你这种玩阴的，最怕见光。\"
\"哈！\"墨流苏突然尖笑，指尖掐诀拍在胸口，玄色大氅下渗出缕缕黑雾，\"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小心脚下！\"紫儿突然扑过来拽住郑灵萱手腕。
两人脚下的青石板\"咔\"地裂开，三只骨爪从地缝里钻出来，指甲上还挂着未腐的皮肉。
郑灵萱反手抽出腰间软剑，银光过处，骨爪齐根而断，却见断口处渗出黑血，在地上蜿蜒成新的阵图。
\"是活阵！\"柳青云的剑划出寒梅九式，剑气所过之处，墙面咒文纷纷碎裂，\"这些尸傀是阵眼，杀一个，阵力便强一分！\"
\"那便不杀！\"李元霸的\"替天\"刀终于出鞘，刀光裹着罡风劈向最近的尸傀，\"砸烂它们的关节！\"刀背重重磕在尸傀膝弯，青铜关节迸出火星，那傀儡立刻踉跄着栽倒，石杵砸在地上，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好！\"林啸天的铁骨扇\"唰\"地展开，扇骨上淬的麻醉散扑向尸傀面门，\"先废它们的感官！\"
郑灵萱退到紫儿身边，看清风捂着左肩——方才被骨爪划伤的地方正在发黑。\"腐骨蛊！\"紫儿迅速撒下雄黄酒，又拍了张镇痛符，\"我这里有解，你撑住！\"她抬头时，正撞见郑灵萱沉如寒潭的眼。
\"灵萱？\"
\"去祭坛。\"郑灵萱望着地下室最深处那座石砌高台，锁魂兽的低吟此刻清晰得像是在耳边，\"墨流苏要的是天外之力，而锁魂兽......\"她摸了摸后颈发烫的红痕，\"它在等我。\"
\"你疯了？\"顾修然的银链突然缠住她手腕，将她拽到身后，\"那些尸傀还没清完！\"他银链一紧，莲花坠子戳向墨流苏咽喉，却被对方反手掐住链身，\"再说，你当那老匹夫的阵是摆设？\"
\"但锁魂兽在叫我。\"郑灵萱望着顾修然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笑了，\"就像第一次在山洞里，它缩在石缝里，只敢舔我指尖的血。\"她抽回手，引玉重新回到掌心，\"它害怕，所以才叫得这么急。\"
顾修然的银链突然松了。
他望着郑灵萱泛红的眼尾——那是她认真时才会有的征兆。\"去祭坛。\"他突然扯下腰间玉佩抛给紫儿，\"护好清风，我们去去就回。\"
\"等等！\"赵飞燕的短刀刺穿最后一个尸傀的咽喉，\"我跟你们——\"
\"不用。\"郑灵萱已经朝着祭坛方向掠去，引玉劈开挡路的青铜鼎，\"这里需要你们清阵。\"她回头时，正撞进顾修然似笑非笑的眼，\"怎么？
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顾修然的银链缠上她腰肢，借力与她并肩而行，\"把命搭进去。\"
石砌高台上，刻满咒文的玉匣正在震动。
郑灵萱刚踏上台阶，匣盖\"砰\"地弹开，锁魂兽的小脑袋探出来，三目泛着泪，喉间发出委屈的呜咽。
\"别怕。\"她伸手要抱，玉匣下方突然涌出黑雾，将锁魂兽重新裹住。
墨流苏的笑声从黑雾里传来：\"晚了！
血引已成，天外之力——\"
\"住口！\"顾修然的银链如灵蛇窜入黑雾，缠住墨流苏脖颈，\"你该怕的，是她。\"
郑灵萱望着锁魂兽被黑雾勒得缩成一团，后颈红痕突然灼痛欲裂。
她想起手札里的话：\"神兽认主，血契同生。\"指尖咬破，血珠滴在锁魂兽额间，三目神兽突然发出震天长啸，黑雾竟被生生撕开一道裂缝。
\"走！\"顾修然拽着她扑向玉匣，\"抱上它——\"
\"当啷！\"
青铜灯树突然砸落。
郑灵萱旋身时，正看见最后一个尸傀举着石杵，关节处的铜钉闪着冷光。
清风捂着渗血的左肩冲过来，长剑划出半月弧：\"灵萱，我来——\"
石杵带着风声砸下。
战斗，一触即发。
石杵带起的风卷起郑灵萱鬓角碎发时，清风的剑已横在她与石杵之间。
他左肩的腐骨蛊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窜，动作比往日慢了半拍，剑刃与石杵相撞的瞬间，虎口震得裂开血珠，整个人被砸得踉跄后退三步，后腰重重磕在祭坛石阶上。
\"清哥！\"紫儿的探灵铃\"当啷\"坠地，她踉跄着扑过去，药囊里的雄黄粉撒了半地，\"别动！
我这就给你敷镇蛊散——\"
\"先顾傀儡！\"清风咬着牙推开她的手，剑尖撑地勉强站起，\"那东西...关节又合上了！\"
郑灵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方才被李元霸砸弯膝头的尸傀正\"咔咔\"作响，青灰色陶土皮肤下凸起根根骨茬，竟将变形的青铜关节生生顶回原状。
更骇人的是，其他倒在地上的尸傀也在动——那些被林啸天麻醉散糊住的琉璃眼重新泛起幽绿，被赵飞燕短刀刺穿咽喉的脖颈裂开新的伤口，露出里面缠着黑丝的人骨。
\"活阵反噬！\"柳青云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他单脚点地掠上灯树，剑气如银河倾泻而下，\"这些尸傀以活人为引，杀得越多，阵主就能从活人身上抽更多生力补回去！\"话音未落，他的剑已劈碎最近那具尸傀的天灵盖，却见陶土碎块里滚出颗带发的人头，正是前日在山脚下失踪的樵夫！
\"畜生！\"李元霸的\"替天\"刀剁在地上，震得地砖龟裂，\"用百姓骨头炼傀儡，老子今天劈了你！\"他攥着刀冲向为首的尸傀，刀背重重砸在对方胸口——那里嵌着的朱砂印子突然炸开，黑血溅了他一脸。
\"元霸小心！\"赵飞燕的短刀擦着李元霸耳畔划过，削断了从他后颈钻出的黑丝，\"这血带蛊！\"她反手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尖淬的鹤顶红在尸傀关节处绽开黑斑，\"林大哥，用扇骨封他的气穴！\"
林啸天的铁骨扇\"唰\"地合拢，扇柄精准点在尸傀腋下三寸。
那傀儡动作一滞，被赵飞燕抓住机会跃上肩头，短刀直插其咽喉——这次陶土碎块里滚出的，是个穿着青衫的书生，腰间还挂着未拆封的婚约书。
郑灵萱的后颈红痕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她望着满地碎陶土下露出的森森白骨，终于明白手札里那句\"血引需百骸\"的意思。
锁魂兽在玉匣里发出呜咽，三目泛着水光，小爪子扒拉着黑雾的缝隙——它在替那些无辜亡魂悲鸣。
\"顾修然！\"她转头时，正看见那抹玄色身影闪进祭坛后的暗门，\"墨流苏要跑！\"
\"跑？\"顾修然的银链突然从暗门里甩出来，精准缠住墨流苏的脚踝，\"他倒是想，可这地宫里的机关，哪能由得他？\"他拽着银链倒退两步，将墨流苏摔在郑灵萱脚边，\"这位先生方才在暗格里藏了好些宝贝，你猜我翻到什么了？\"
墨流苏的玄色大氅已被银链扯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绣满咒文的血红色中衣。
他抬头时，眼角爬满青黑的蛊虫，嘶声道：\"你们就算杀了我，血引也已成——天外之力就要降临，这江湖，这天下，都将在血瞳的怒火中——\"
\"闭嘴。\"郑灵萱的引玉抵住他咽喉，\"我要的是证据。\"她弯腰从顾修然手里接过一叠泛黄的纸页，最上面那页写着\"血瞳秘录·通界篇\"，\"以百骸为基，神兽血为引，开两界之缝，纳异力入体......\"她的指尖在\"异力\"二字上顿住，\"所以你们要的不是力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东西？\"
\"哈哈哈哈！\"墨流苏突然笑出眼泪，青黑蛊虫从他七窍爬出来，\"等那双眼睛完全睁开，你们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轰！\"
地宫里的青铜灯树同时炸成碎片。
郑灵萱被气浪掀得撞在祭坛上，锁魂兽\"嗷\"地扑进她怀里，三目瞪得溜圆。
顾修然的银链缠上她腰肢将她拽起时，她看见头顶的石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月光透过裂缝洒进来，却在半空凝成一片猩红——那是一双巨眼，比上次见到时大了三倍，眼白里翻涌着墨色云团，瞳孔是燃烧的赤焰。
\"是天外之力......\"紫儿的声音发颤，她攥着探灵铃的手在抖，\"这气息......比手札里写的更凶！\"
清风捂着左肩站起来，剑尖指向天空：\"灵萱，我们现在该——\"
\"回江湖。\"郑灵萱望着锁魂兽额间自己方才点的血珠，那抹红正随着巨眼的逼近缓缓发亮，\"手札里说，神兽血能封界缝。
但需要......\"她顿了顿，抬头与顾修然对视，后者眼底的暗潮翻涌如墨，\"需要我们所有人的命来换。\"
\"那就换。\"顾修然的银链缠上她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锁链传来，\"你忘了？
我这条命，早就在第一次见你时，押在你身上了。\"
李元霸将\"替天\"刀往地上一插，震得地砖嗡嗡作响：\"老子这条命，替天行道用了三十年，今天就替这江湖再用一回！\"
赵飞燕的短刀在指尖转了个花，冲紫儿挑眉：\"小丫头，把你那探灵铃借我，我倒要看看这鬼眼睛怕不怕活人的血气！\"
紫儿突然笑了，她从药囊里摸出最后一张镇灵符，拍在清风肩头：\"清哥，上次你说要陪我去看江南的桃花，这回...可不许食言。\"
柳青云的剑重新入鞘，他望着天空的巨眼，声音依旧低沉：\"我本以为退隐江湖便无牵挂，现在才知......\"他看向郑灵萱怀里的锁魂兽，\"有些事，总得有人站出来。\"
郑灵萱望着这群眼睛发亮的同伴，后颈的红痕突然不疼了。
她低头吻了吻锁魂兽的小脑袋，三目神兽发出清亮的啸声，震得地宫里的碎陶土簌簌扬起。
月光透过石顶裂缝洒在众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与天空中那双逐渐逼近的巨眼，撞出最亮的火花。
\"准备好。\"她抬头时，眼里燃着与锁魂兽相同的光，\"真正的决战，要开始了。\"
而在他们身后的暗门外，一道玄色身影正贴着墙根缓缓后退。
墨流苏的青黑蛊虫已爬满半张脸，他望着天空的巨眼，扯出个扭曲的笑。
指尖掐诀时，袖中滑落半块带血的玉牌——那是血瞳组织最高掌权者的信物，上面刻着两个字：
\"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