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那名自称“深蓝”的男子身形消失，凯亚才重新将扑克牌放回口袋，长松了口气。
“‘衍诞’和狂热的‘机械’信徒么……看样子最近埃德尔斯坦城确实不是很太平。”
说着，凯亚转向了爱尔琳妮：“抱歉，将你卷了进来。”
“我没关系的。”
爱尔琳妮摇了摇头：“类似的事情我已经经历很多次了，所以完全没问题。”
不如说，在爱尔琳妮眼里，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卷进了奇怪的事情中”。
以爱尔琳妮目前的认知和世界观，像这种人类之间的小打小闹，和路边几只小野猫为了抢地盘互相哈气差不多。
猫猫们打着打着，其中一只哈气的小野猫一爪子将另一只野猫拍飞，取得了胜利，失败的野猫在临走前说了句“我们哈基米绿豆帮不会放过你们的”就跑了，然后爱尔琳妮这边的野猫就说“抱歉将你卷进了我们猫猫的战争中”。
就像之前纳斯德将她从龙林里抱出来，交给佩奥里斯塔家族的卡拉秋，然后佩奥里斯塔家族被奥斯本家族的人欺负一样，这些事或许对人类而言非常重要，但是在爱尔琳妮眼中……当时奥斯本家族那几个人来佩奥里斯塔家族挑衅确实就跟野猫跑到家门口哈气一样，影响不到什么。
“小爱尔的家乡也有类似的人和组织吗？”
可能是误会了爱尔琳妮的意思，璃茉露出了有些心疼的表情，她来到了这只小萝莉的身边，伸出双手将其轻轻抱在了怀里：“抱抱，安慰一下。”
“唔……”
感受着鼻尖属于璃茉的独特气息，爱尔琳妮犹豫了一下，也伸出双手和对方抱在了一起：“抱……”
其实爱尔琳妮很想解释“我的家乡虽然也有类似的人和组织，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敢凶我了”，不过这句话她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因为总感觉……这种事情好像确实没有解释的必要。
“刚才那个喜欢凹造型的大哥哥……”
和璃茉互相抱抱贴贴了一会儿，爱尔琳妮转向了凯亚：“他说的‘衍诞’信徒具体指的是什么呀？”
显然，“衍诞”在这个世界应该也是一种“星神”，字面意思似乎跟“繁衍后代”有关，不过因为爱尔琳妮还不了解这边星神命名的具体规则，所以她打算直接跟凯亚问清楚。
“就是‘衍诞星神’的信徒，和埃德尔斯坦的‘机械星神’信徒差不多。”
凯亚回过神：“这么多年‘衍诞’和‘机械’一直都不对付，‘衍诞’信徒认为生孩子这种事情本身就和‘机械’相悖，所以每次他们想搞事都会先找‘机械’。”
“‘机械’这边也是一样，埃德尔斯坦每次一出现什么事，官方基本都会推给‘衍诞’背锅，将‘衍诞’打造成非常邪恶的敌人，号召埃德尔斯坦人共同抵御‘衍诞’……”
璃茉从裙子里摸出一个白色的杂耍瓶，在小手里灵巧地转动了起来：“某种意义上埃德尔斯坦官方说的也没错，‘衍诞’的信徒一个个都非常癫狂，他们为了见证生命诞生几乎是不择手段。”
“我们这个世界基本上昆虫繁殖得最快，所以‘衍诞’信徒都是玩虫子的高手。”
凯亚长叹了口气：“只能说……万一那个‘深蓝’带过来的情报是真的，希望到时候别弄得埃德尔斯坦到处都是虫子，我可不喜欢虫灾。”
“璃茉也讨厌虫子。”
“诶？”
爱尔琳妮有些不解：“虽然虫子的繁殖速度确实很快，但我记得大海里的翻车鱼似乎在生育方面更有优势吧？翻车鱼一次可以产卵超过3亿颗，如果全孵化了的话……”
“可是翻车鱼没什么攻击性，利用不起来，而且大多数虫子都有‘虫皇’‘母虫’之类的说法，比较好控制，咳咳，先不聊这个了，我们去找家夜宵店一边吃一边聊吧，免得一会儿那些警卫厅的人回来把我们抓去做笔录。”
凯亚扫了一眼远处的人群和金属平房周围的监控摄像头：“说起来，小爱尔刚才那一枕头也太强了，直接把那群碍事的家伙拍飞了那么远，他还能活下来吗？”
“应该可以的，我留手了。”
“留手了还这么强！哪怕那些人不是‘星使’也是非常高级的魔法师了，你这一枕头下去，估计没几天大名就会传遍整个埃德尔斯坦。”
“那种事怎么样都没关系啦，我们先去吃饭吧？”
“……”
十多分钟后，爱尔琳妮和凯亚、璃茉来到了市区一处露天的、类似大排档一样的地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和之前冷冷清清的市郊区旅店不一样，这间露天饭店可能因为比较靠近市区，周围到处都是游客和巡逻的警员，可以看到马路两旁飘满了形形色色的小机器人，到处都是液晶屏幕和广告牌的光污染，现代化程度比海边明显高了好几个等级。
“你好，欢迎光临‘四品餐厅’，我是这里的2号服务员羊咩，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小羊，或者咩咩、羊咩，都没问题。”
和凯亚璃茉刚入座，一名穿着女仆装、留着粉色头发的少女体型机器人便快速踩着溜冰鞋滑到了爱尔琳妮的身边，将菜单递了过来：“各位需要点什么？请说，我会负责记录并转告后厨的。”
这名机器人有着和人类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和皮肤，说话的时候也是充满了感情，一点儿也没有那种捧读的味道，这让爱尔琳妮有些小惊讶：“你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是机器人。”
“哦，谢谢夸奖，实际上……我已经7岁了，也在这条街学习了7年。”
女仆机器人露出了开心而自然的表情：“我一直都在尽可能尝试让自己的一切向人类靠拢，以得到你们的认可。”
“滴滴！”
女仆机器人的话音刚落，一名穿着朴素制服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推着茶水车停在了旁边。
“这是客人您的茶水和餐具。”
男人虽然是人类，说话的时候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非常麻木、空洞，将茶水和餐具放上来的时候身体更是僵硬无比，就像是在扮演机器人。
埃德尔斯坦还真是一座神奇的城市呐，机器人扮演人类，人类扮演机器人……
这一幕让爱尔琳妮不禁在心里想着。
类似现象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纠正的话，总感觉未来早晚有一天会爆发，不是智械危机，就是底层人怨气的触底反弹……
原本爱尔琳妮以为，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生活压力似乎不是特别大，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埃德尔斯坦是一座巨大且繁华的城市，爱尔琳妮通过气息感知可以大致得知，这座城市主体的面积不亚于地球的超一线大城市，人口估计在800万上下，如果算上岛屿周围的那些小岛，这里的规模其实已经和地球的一些岛国差不多了。
连这种大型的、文明水平高度集中，科技还如此发达的王国，都需要用“只要你们像机器一样去努力工作，未来就有可能得到‘机械星神’的认可，成为人上人星使”去哄骗底层劳动者，爱尔琳妮无法想象其他国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还是说……这个世界只有埃德尔斯坦是这样，别的国家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是什么茶呀？”
等旁边的茶水小哥将碗筷和茶具摆放好之后，爱尔琳妮试着偏过头问了一句。
“告知客人，这是景龙茶，产地埃德尔斯坦东部高山，味甘，回味时间长，具有安神、开胃、补气血的功效。”
茶水小哥用机械的语气说着，抬起头看了爱尔琳妮一眼。
可能是被爱尔琳妮可爱的外表萌到了，这一刻，他那张麻木的脸上出现了明显惊讶的表情，不过只维持了不到两秒钟便再次被麻木和颓废所覆盖：“如果客人不喜欢这款茶的话，我可以帮忙更换成果汁。”
“不用。”
爱尔琳妮拿起茶壶，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些茶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起来：“大哥哥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茶的味道有点类似地球的铁观音，微苦，香味很足——爱尔琳妮对茶没什么研究，所以她只能大概尝出来这是一种“可以当凉茶喝的饮料”。
“告知客人，十二年了。”
见爱尔琳妮接受了茶水，茶水小哥朝凯亚和璃茉点了点头，推着小推车转身便离开了。
“唔……”
看着茶水小哥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爱尔琳妮的内心有些感慨。
她其实……没少见过类似的背影。
比如当烧烤学徒时，那些深夜一个人来吃烧烤一个人喝啤酒，最后喝得烂醉独自离开的人。
又或者送外卖送累了，靠在小电车上低头休息的外卖员。
以及那些……从职场上面试出来，神情沮丧的求职者。
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像那个茶水小哥一般麻木，顶多只是失望或者疲惫。
“怎么了？”
察觉到爱尔琳妮脸上小表情的凯亚好奇道：“那个送水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嗯……”
爱尔琳妮摇了摇头：“埃德尔斯坦这边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和他一样呀？”
“很多人倒不至于，不过埃德尔斯坦这座城市确实很特殊，之前不是说过嘛，这里流行‘越是努力工作，让自己表现得像机器人一样就越是有机会被机械星神看中’的说法，有的人相信这个说法并为此付出了行动，有的人单纯就是累的，不愿意多说话。”
凯亚把玩着手里的扑克：“一般这种市区餐饮店都挺火爆的，就算有机器人辅助工作，服务员们平均每天的工作时长也在12个小时以上，很多人的劳累并不是装出来的。”
“诶？”
爱尔琳妮有些不可思议：“工作时长多少？”
“平均12个小时，有些地方的工作时长甚至可以达到15个小时，那些员工在店里解决一日三餐，下班了就在员工宿舍休息。”
“他们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引起机械星神的注意吗？”
“至少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这么认为的，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部分人希望引起机械星神的注意，没日没夜地工作，需求的薪酬还特别低，所以不少商店在招人的时候条件非常苛刻。”
“喔，这个我知道，内卷。”
爱尔琳妮小小喝了一口茶水：“那历史上真的有人通过努力工作，扮演机器人得到了机械星神的认可吗？”
“他们说有，但我个人表示怀疑。”
凯亚耸耸肩：“而且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人确实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了星神的认可，那个人在埃德尔斯坦七八百万的市民当中也属于超级幸运儿，与其赌那几百万分之一的概率，我觉得还不如给自己一些适量的‘欢愉’，活在当下。”
“那羊咩姐姐呢？”
爱尔琳妮放下茶杯，看着全程微笑站在一旁的女仆机器人：“羊咩姐姐觉得你未来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人类吗？”
“我不认为自己未来能成为人类，制造我们的人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尽可能地模仿人类，而不是让我们取代人类。”
女仆机器人的回答很是果断：“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机器人，就算和人类再相似，再怎么去模仿人类也只能是机器人。”
“如果有可能的话，羊咩姐希望自己成为人类吗？”
“非常抱歉，这位顾客，您的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不被允许回答？”
“不知道怎么回答。”
女仆机器人摇了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机器人对于概率为零的事情一般是不会使用算力去思考的。”
怎么感觉这个世界的机器人好聪明，是因为这里属于“机械”的王国吗？
“好吧。”
见机器人似乎对类似的话题相当敏感，爱尔琳妮也没有多问，继续喝起了茶水。
“今晚我们……吃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