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多少次加班到深夜。
刚开始进入这样的工作节奏时，她还会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画正字。
每加一次班，就画上一笔。加五次班，就完成一个正字。
过了半年，她就发现，自己那本32开的笔记本上，一页纸很容易便被正字的方阵占满。
于是，她放弃了这样的仪式感。
上回升迁主任科员失败之后，她在魏哲那通电话的启发下，收拾好心情，每天依然精力旺盛，元气满满地上班，下班，和加班。
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可对她来说，过多的重复性工作却显得自己在瞎忙。
她甚至怀疑自己当初那个决定。
“如果我没去哥本哈根参加那次气候大会，没有进入环保部，而是回到海洋市，找了一份企业的工作，现在，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不过，今天晚上，她好歹是去食堂吃了晚饭才继续伏案加班的。
至少肚子和大脑，不能两个都被折磨着。
她打了一个呵欠，准备整理整理桌面，然后看看办公室茶水间里的茶叶有没有倒掉，收个尾，便回去睡觉。
这时候，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步伐十分轻盈，应该是个女人。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正思考着，门外探进来一个身影。
“哟？还没下班呢？”
同时传来一个平和稳重的声音。
许莎定睛一看，这是一个身材匀称、面色红润的中年女人。
那头略带漂染的卷发是她的标志。
李敏莉。
作为副处长，李敏莉算是王沧的领导，也就是她许莎领导的领导。
当然，这纯粹是从级别角度的上下级关系，事实上，在日常工作中，处里的工作十分扁平，李敏莉，甚至处长杨均也时常直接给她下达任务。
“李处，这么晚了，您也还在啊？”许莎并未直接回答问题。
“最近事情很多，天天这样。”李敏莉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在忙活啥呢？”
她并未忘记自己刚才的问题。
“还是支持综合处和法规处的那几件事，您可能也知道，杨处前几天安排给我的。”
“这个杨处，就不怕耕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吗？”李敏莉摇了摇头。
“......”
许莎不知道要如何接这句话。
听上去，处长和副处长有些意见并不完全一致。
李敏莉环视四周，突然问道：“其他人都回去了吗？”
“是的。”
“确定吗？不会有人待会儿又回来吧？”
“我确定。今天我跟他们几个一起去食堂吃的晚饭，吃完后，他们便直接回家了，只有我又上来。”
“那好......正好有件事情，本来想找你，择日不如撞日吧。”
李敏莉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几步，把办公室的门关上。
许莎一愣。
这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小许，咱们处里就我们两个是女同志，所以呢，有时候我会稍微多关注关注你，这个......你知道的吧？”
李敏莉压低声音问道。
“嗯。”许莎回答。
“那今天你就把我当成你的大姐......我近期会有个调动，等调动尘埃落定，我想把你也调过去，继续跟着我干。虽然你是女同志，但干活一点都不比那些大老爷们差，事实上，比他们还强，这一点，你很像我，所以，我想把你带走。”
调动？带走？
许莎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一时不大够用。
原本经过一整天和大半个晚上的高强度工作，脑袋里就已经一团浆糊了。
她只能回答：“李处，谢谢您的认可，我觉得在处里这两年也得到了你不少的关照，只不过，这个消息有点突然，我现在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李敏莉笑了：“瞧你那紧张样，我刚才有让你今晚就做决定吗？我是想提前跟你说一声，让你心里有个数。这件事情，还在走流程和手续当中，不过也快了。我原本想近期跟你说的，正好今晚碰上，干脆抓住这个机会，反正也没别人。”
“噢......”许莎稍微松了一口气，问道：“谢谢李处，方便问问您调去哪儿吗？我又能如何去支持您的工作呢？”
当然要问清楚一点，万一去一个比现在还要无聊的地方，我可要好好想想。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绝对保密......”李敏莉盯着许莎的眼睛。
“请您放心！”
“好，我会被组织上提拔到应对气候变化司国内政策和履约处，也就是履约处，去当处长。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应对气候变化司履约处......具体是做什么呢？”
“应对气候变化司跟咱们目前所在的法规司平级，主要负责应对气候变化和温室气体减排工作。比如分析气候变化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组织实施积极应对气候变化的国家战略，牵头拟订并协调实施我国控制温室气体排放、推进绿色低碳发展、适应气候变化的重大目标、政策、规划、制度等......”
许莎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这不就是当初我在哥本哈根时想做的工作吗？！
当初以为进入环保部都是干这件事，现在才体会到，我进错司了！
看见许莎的反应和充满期待的眼神，李敏莉接着说道：“除了这些基本工作之外，还要指导部门、行业和地方开展相关实施工作，使得刚才那些顶层设计能够落地。”
“嗯，感觉这些都是国内相关的，有没有国际的呢？”
“当然有，司里需要牵头承担国家履行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相关工作，与有关部门共同牵头组织参加国际谈判和相关国际会议，还要组织实施清洁发展机制工作......”
“李处，您不用再往下说了，我现在就可以给您一个肯定的答复：我愿意跟着你干！”
“你不要冲动，好好考虑两天。我刚才说的都是司里的职责，具体到履约处，主要工作还是聚焦在国内，比如：承担气候变化国内履约、温室气体排放目标责任评价考核、碳排放交易管理、适应气候变化、清洁发展机制等工作。还需要开展碳排放标准及低碳技术目录拟订、低碳标识和认证推广、气候变化风险评估等工作。如果你想去干国际合作相关的活儿，那跟着我不是个好选择。”
“没关系，先把国内的情况弄清楚呗，‘攘外必先安内’嘛。”
“你这是用的什么烂比喻啊......”李敏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