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接到郭兴的电话，是周一晚上。
白穆已经又在家里待了一天。
昨天与彭芳菲缠绵之后，他身心俱疲。
这个女人在最后建议自己与郭兴分道扬镳。
她是认真的吗？
白穆不敢确信。
但是，当时他看着彭芳菲的眼神和脸色，仿佛一个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船员听见了海妖塞壬那摄人心魄的歌声。
我愿意吗？
白穆此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选项。
手机的屏幕亮了，静音状态之下，跳动的来电显示在无声地提醒着他。
他思考了三秒钟，终于还是接起了电话。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电话里的郭兴依然是这副鬼样子。
但他不知道，接通的那一瞬间，郭兴开心地觉得刚刚落山的太阳又重新跳出地平线。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死人在接你的电话。”白穆也不含糊。
“什么时候回来上班？虽然你也是创始人，但是，连续几天没来由的缺勤，也是要扣工资的。”
“......”
“明天一早，我希望在办公室看到你......我有了一些新主意。”
白穆沉默了。
他从心底感到高兴。
郭兴这小子又想到新招了！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而是冷冷地说：“新主意？电话里先说说呗，万一我们又吵得不可开交呢？”
郭兴没有接茬，而是问道：“知道这些年你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
白穆有些无语。
这小子要干什么？
算了，配合一下吧。
“难道是那句‘你就是天皇老子！你他妈的放个屁都是圣旨！’？”
他很自信，这是自己上周四晚上与郭兴吵翻离开前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应该算是色香味俱全的一句话，还可能带有配音效果，郭兴不可能不印象深刻。
“不，不是。两年多以前，就是2009年年末，那个开始飘雪的晚上，你第一次请我在克廷根楼下的那间日式居酒屋喝酒，你还记得吗？”
白穆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天下午，他亲眼看见从未与同事红脸过的郭兴是如何霸气侧漏地硬怼自己的老板和前辈，自己又如何为他打抱不平的。
“记得。”
“你当时对我说：‘我可不想看着你因为这事就废了，甚至一怒之下辞职走人，我上哪找这么好的合作者呢？好的合作伙伴可是比好老婆还难找。’你还记得吗？”
“......”
好的合作伙伴可是比好老婆还难找？！
我对这小子说过这么羞耻的话吗？
我这辈子也没打算找老婆啊！
见白穆没有回答，郭兴继续说：“这句话坚定了我后来找你出来合伙一起创业的信心，而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我相信，这次，你也一样不会。”
“哼，我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这个你也知道，所以......这句话是你胡编乱造的吧？”
尽管内心已经破防，白穆还想嘴硬。
“噢？你不想找老婆？那岂不是更好啊，你就找合伙人嘛，这个合伙人便是我。”
“......”
“不过，我不会陪你一辈子的，至少不可能陪睡，毕竟我还要找老婆。”
“......”
“你一直没说话，是被我的诚意感动了吗？”
白穆再也受不了了，冲着手机吼道：“你他妈的别说了？我现在就来找你！”
放下挂断的手机，白穆冲出家门。
郭兴也闭上眼睛。
他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门外的苏悦也还在加班。
不能让她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
当苏悦看到门口风风火火闯进来的那个身材壮实的男子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穆？这个时候可是饭点，你不陪客户吃饭啦？”
尽管她很怀疑郭兴的说法，但也没有别的解释，于是，她强迫自己相信了。
“......”
白穆觉得自己刚才那个头脑发热的决定就是个错误。
我应该明天早上再来的！
还要刻意迟到半个小时！
但郭兴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招呼道：“你来得正好，赶紧跟我聊聊最近几天的市场动向，我们趁着春节前商量商量。”
神情自然，语气带有正常的迫切度。
完全感受不到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白穆有些恍惚：难道......我真的应该去跟客户吃晚饭？
但是，一进会议室，刚把门关上，郭兴便瞪着白穆吼了一句：“你他妈的还知道回来！”
白穆也毫不客气：“少废话！你那个新主意是什么？赶紧说！最好别是个新的馊主意！”
说完，两人都笑了。
郭兴跟以往数次一样，拿起白板笔，在白板上比画起来。
“先搁置我们之间的争议，不管上氢能源电堆，还是转行去干锂电池，我们的现金流都有压力，对不对？”
一边说，他一边在白板上写下“3”和“5”两个数字。
是的，上电堆，三个月以后就没钱了，维持现状呢，还有五个月的命。
很多成功学的讲义当中总是把比尔盖茨在微软内部的一句训诫奉为圭臬：“微软距离破产永远只有18个月！”
然而，对于兴能中和这样的广大小企业、初创企业来说，能保留18个月的现金流是多么奢侈！
几乎没人能够做到。
大多数的企业，都跟他们一样，能活上半年，然后指望半年间有新的业务进来造血。
白穆点点头：“没错。我同意，本质上，我们面临的局面是类似的。因为，我们其实已经上了单电池产品线，不再是一家纯粹的咨询企业了。我们已经走上了不归路。而不管是三个月，还是五个月，如果没有开源，只是死在春天，还是夏天的区别，始终活不到丰收的季节。”
“是的。所以......在你出走的几天里，我去见了一个投资人。”
“投资人？”白穆一愣。
“是的，是许莎介绍给我的，叫魏哲，以前是她的研究生导师，后来离开学校加入风险投资基金了，正在看早期项目，找到了我们。”
提及许莎的名字时，郭兴有些心虚，只是快速一带而过。
白穆倒没有注意这个细节。
但是，当他听到风险投资的时候，神情紧张地问道：“你没承诺什么东西吧？没被忽悠吧？”
“那当然不能。我倒是好好跟他学了学什么叫债权融资，什么叫股权融资，再说了，我不喜欢他。”
“那就好......不过，堂堂燕华大学老师，而且还是带研究生的老师，竟然中途放弃学术，去金融行业捞钱，凭借这一点，我就有点看扁他。”
“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他曾经是许莎的导师，提到她的时候，有些让我不太舒服的态度。”
噢！白穆听到这句话，突然觉得这沉闷的会议室里伸展出一道彩虹。
八卦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他笑着看着郭兴：“嘿嘿......”
郭兴有些不自然：“你怎么突然这么笑？好像小时候我们老家山里的狼......”
“我呸！你才是狼！盯上人家许莎了吧？”
“我......我.......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郭兴的脸立刻红得像猴子屁股。
“我知道，你对她是纯洁的感情，不是狼对肉的感情，对不？”
郭兴沉默。
沉默等于承认。
“好事情，老弟，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反正我也不找老婆，但我可以帮你找老婆。”
白穆拍拍胸脯。
“我们赶紧讨论正事吧。”
“这怎么不是正事？还有什么比人生大事更正的事么？你反正也没有父母，就让为兄我替你做主吧。”
“......”
白穆见调侃的火候已到，知道是时候往回收了。
“好啊，你能想到股权融资，的确很不容易。说实话，我之前曾经想到过这个思路，但是一直忙着，而且当时有更加紧急的事情，便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现在的确是一个时机，让我们不得不考虑这个选项。”
郭兴松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要找白穆商量！
至于因为这个而泄露了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