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穆喝了半杯啤酒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任何产业，包括氢能源燃料电池产业，都是存在产业链上下游的。就如同一条河，没有上游的冰川融水，就没有最初的涓涓细流，没有一路流下来不停汇入的支流和雨水，就没有‘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更没有最后浩浩荡荡的奔流入海。”
“那又怎样？”
“好，在氢能源燃料电池的产业链当中，也是分上中下游的。上游是制备氢气的产业，这个很好理解，氢能源氢能源，自然要以氢气为原料，怎么制氢呢？主要技术方式有传统能源的热化学重整、电解水和光解水等。”
“继续讲。”
“氢气制备出来之后，便是储藏和运输。因此，中游是氢气的储运环节。常温下的氢气是气态，看不见，摸不着，还很容易与无处不在空气中的氧气发生反应，很不稳定，所以得想办法将它稳住，主要技术方式包括高压气态、低温液态和固体材料储氢。”
郭兴点了点头，刚才有些颤抖的双手明显平静了许多。
“再往下游，就是氢气的应用了。作为一种新能源，理论上，传统能源能干的，它都能干。它可以渗透到各个方面，比如驱动交通运输、作为工业燃料、甚至继续发电等，主要技术是直接燃烧和燃料电池技术。而我们，或者你，所擅长的就是这燃料电池技术，而燃料电池的核心就是电堆，而电堆性能又由膜电极决定。所以，我们掌握的技术，的确是氢能源燃料电池的核心。”
“你终于讲到重点了。”
“重点就是，虽然我们掌握核心技术和产品，但最终，它需要随着氢燃料电池一起卖出去，对不对？氢燃料电池的应用场景虽然很丰富，但现阶段，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最重要的原因是：第一，从上游以降，每一个环节的成本都不低，甚至可以说是很昂贵，所以传导到下游，氢燃料电池的成本便很高，哪怕我们愿意以极低的价格提供我们的核心技术；第二，替代品，比如传统能源产品和其它的新能源产品的成本都要低很多。”
郭兴听完，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抬起头说：“但是，它们都不环保。”
“你说得很对，氢能源的确很环保，但是，没有人会仅仅为了环保而花好几倍的钱。普通蔬菜三块钱一斤，若有机环保蔬菜六块钱一斤，虽然价格是普通蔬菜的两倍，多少还是会有人买，但如果卖到一百块一斤呢？”
说了这么多话，白穆忍不住把剩下的半杯啤酒喝干。
郭兴抿着嘴，心底在激烈思索着。
白穆所说的对他来说并不是陌生的知识。
只不过，聚焦在膜电极的研究当中时间长了，就容易失去大的图像。
他很庆幸，自己找了白穆作为创业伙伴。
但是，白穆并不是他，任何人都不能取代他。
“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建议呢？”郭兴问道。
“虽然你在氢能源燃料电池上最精专，但对新能源的各个技术路线肯定都是挺了解的，我虽然不是博士，在克廷根干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半个专家，我们其实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搞氢能源，不搞氢电池，不搞膜电极，搞别的？”
“对，比如说锂电池方向。”
“喂！你懂不懂？氢能源电池和锂电池压根就是两种不同的事物！虽然都顶着新能源的帽子，但戴顶小红帽和绿帽能一样吗？”
“......”
“我不同意搞锂电池。”
“为什么？我做了市场调研，无论是国家政策，还是市场风向，都在往这个领域倾斜，虽然还没起势，但它的春天一定比氢燃料电池要来得更早、更快，而且，它也是新能源啊，也能贡献于碳中和啊。”
“既然你刚才提到了产业链，我也来跟你讲讲产业链。从全产业链的角度来看，什么光伏、锂电，能不能算是真正的新能源，能不能真正减少碳排放，都很值得商榷呢！比如，虽然太阳能发电看上去不需要烧煤，似乎是无排放无污染的，但太阳能电池板的原材料是多晶硅，而多晶硅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废气、废渣事实上会带来很多污染......而至于锂电池，锂矿的开采要不要污染环境？锂电池用完后的报废呢？是不是也一样？跟铅酸电池相比，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你是博士，要靠数据定量分析，不能只定性地判断。”
“你要看相关研究论文吗？我可以给你找一板车！”
“算了，我不跟博士生拼论文。”
“那就拼酒吧，但拼酒你也喝不过我。”
“......”
两人无声地碰了杯，各自喝了两口。
但共识，并没有因此而出现。
一阵凉风吹过。
气氛有些不太融洽。
一个打给白穆的电话适时地拯救了局面。
“李老师好，这么晚了您还在工作呢？”白穆见是李成的电话，不敢怠慢。
郭兴一听，也竖起了耳朵。
“好......好......这次这么重视呢？嗯，没问题，我们肯定会好好准备。”
交待完事情之后，李成便挂掉了电话。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白穆见郭兴一副关切的神情，问道。
“当然是坏消息。”
“好，下周五项目结题评审，学校让我们也准备准备，可能需要现场答辩。”
“五十万的项目，还要现场答辩？”
“因为跟氢燃料相关的这块内容都在我们这里，毕竟是两个国家部委的重点项目，大家都很重视。李老师说，张教授也会亲自找你。”
“我这个导师......”郭兴摇了摇头，然后问道：“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项目结题后，我们就能收到尾款了啊。”
“所以......我们刚才讨论的话题十分紧迫了呢。”郭兴笑道。
“是啊，虽然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也需要明确前进的方向。”
“三个和尚没水喝。”
“......”
“不管怎样，我定了，就搞氢燃料电池。”
白穆抗议道：“喂！我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是白说了？”
“谁叫你姓白呢？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当我们出现分歧的时候，都应该听我的，因为我是大股东。”
“上回你可是当着苏悦的面说，我们三个人有事情好商量，有不同意见时，应该投票决定。”白穆还想挣扎一下。
“那也是我赢，因为苏悦肯定会投我的赞成票，我们就二比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