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兴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进门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开灯，也没有坐下，而是在路灯与万家灯火的微光当中，站在门口处，打量着自己这间并不宽敞的房子。
小两室一厅。
一间卧室被他用来作为书房和工作室，平时回家之后的加班便在那儿完成。
此刻，书房窗户外斜射进来的外部灯光把正对窗户的书柜微微照亮。
他曾经在书房中度过了很多个不眠之夜和无数个心潮澎湃的时刻。
现在，那儿竟然显得十分安宁。
拜导师张恒一所赐，他在两年多以前买了这套房子。
现在，他已经买不起。
他甚至怀疑，如果当年不下手，他便永远错过了在燕华买房的时间窗口。
“如果......我可以不把你抵押掉的话......”
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可郭兴对这房子还是有感情的。
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可以无需抵押房子而渡过难关，他便愿意付出万分努力。
白天与陈晋的谈判，取得了一个不错的进展。
尽管最后关头，他们决定提高估值，陈晋并没有一口否决，而是表示要回去汇报一下。
“这已经超出我的授权了，我必须向合伙人汇报。”
可以理解。
当然，也可以认为，这是陈晋的缓兵之计。
毕竟，急需要钱的不是秦晋资本，而是兴能中和。
再拖个三四个月，看看你们还敢不敢抬价？到时候，别哭着求着自降身价就算好的了！
郭兴不太确定，自己与白穆商量的这一步棋是否走对。
如果走对了，可以以更高的估值融到更多的钱，又不需要出让太多股份。
但如果没走好，真的影响了融资速度，再过六个月都搞不定，不光要抵押房产，就连估值可能都会崩掉。
然而，比估值崩掉更严重的，是心态崩掉。
可是，创业路上的每一个决策，不都是这样的吗？
近似于赌博。
好在，除了秦晋资本，他们并非没有别的选择。
赌博也是有备份方案的。
他十分享受身处这黑暗房间里的感觉。
在自家电灯点亮之前，他似乎只是一个舞台下候场的小丑。
电灯一亮，他便无处可藏，必须打起精神表演。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难得的宁静。
郭兴皱了皱眉头。
哪怕是候场，也无处可藏呢......
这是来自陈晋的深夜来电。
郭兴打起精神，接通电话。
“郭总，晚上打扰啦！还没休息吧？”电话里的陈晋十分亢奋。
“没有，什么事情？”
“好事情！我已经第一时间把咱们的最新情况向公司合伙人做了汇报，他们也在今晚紧急开了一个合伙人会议，给我提高了授权等级，郭总，趁着目前大家都很激动，我们趁热打铁，如果你们愿意以8500万的投后估值融资，出让10%以上的比例，我们愿意投1000万......作为一家高科技企业，天使轮融到千万元级别的资金和只能融几百万的资金相比，显然更具备宣传效应，也会给咱们带来很多后续的关注。”
陈晋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完全没有给郭兴插话提问的机会。
说完之后，他换了一口气，然后问道：“郭总，你觉得怎么样？”
郭兴在刚才已经迅速梳理好了陈晋话里的关键信息。
8500万，10%以上，1000万......
比上次的8000万要好，但是，还不够好。
郭兴决定稳一稳。
“陈总，挺好的进展，不过，你也不用急着大晚上打电话吧？明天聊也不迟。”
“郭总，你可能还没接触过投资圈太久时间，我们做投资决定很多时候就是靠一个冲动！而且，合伙人也是善变的，今晚的决定，或许明天早上起床便有可能推翻。所以，我想赶紧把这个进展告诉你，如果你能马上拍板，我们就可以往前走，我今晚就向合伙人汇报，明天一早就能出tS了。”
“你不是说合伙人是善变的吗？那万一我们今晚谈定，明早他们反悔怎么办？”
“不会的，如果我们谈定，他们就绝对不会翻烧饼，但是，如果你今晚不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我就没法保证明天会不会有变数了。”
陈晋的语气依然十分急促。
郭兴判断，他在极限施压。
可是，即便如此，郭兴还是有一点慌乱。
答应他，或许就贱卖了，不答应他，明天或许就没戏了。
我敢不敢赌一把？
他调整好自己的气息，调侃道：“你们搞投资的都喜欢大半夜做决定吗？真是无利不起早......不对，无利不晚睡啊。”
“是的，郭总，时间就是金钱，你不要光看估值，那只是一个静态指标。能够提前一、两个月融到资，拿到钱，就能够让业务早一、两个月起飞，这样带来的收益是不是远甚于那点估值呢？等咱们业务起飞之后，还愁估值上不去吗？郭总，我们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要算总账......”
陈晋继续施压。
郭兴觉得自己有点被他说动了。
这是一个很站得住脚的说辞。
白穆经常跟他说，金钱是有时间价值的。
今天的100块，并不等于明年的100块。
越早拿到钱，落袋为安，就能越早把钱花出去，将它转化成为生产力，从而创造更大的价值和财富。
感受到郭兴的犹豫，陈晋继续说道：“郭总，不要再纠结了，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我们把这个意向敲定。挂掉电话，我就向合伙人汇报，让他们也加班批准tS的关键条款，同步我就跟公司的法务和律师联系，让他们连夜出tS。这样，明天上午九点，最晚九点，你就能收到我们的tS了！秦晋资本的tS有多难拿，你可以自己去打听打听，我们是国内的顶级风投机构......”
郭兴只觉得自己的防线在一点点崩溃。
他差点就狠下心，冲着电话里说：“好，就这样了！”
但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打开了屋里的电灯。
已经习惯了黑暗的双眼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
而他的大脑也因此被刺激了一下。
郭兴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刚才想要干什么？
想从了他？
好险！
郭兴走到沙发旁边，顺势坐下。
身体有了支撑，心理上似乎也更加笃定。
郭兴觉得自己顶住了陈晋最猛烈的那波进攻。
“郭总，就在刚才，我老板，也是秦晋资本的创始合伙人秦汇成给我发了一条消息，追问我进展如何......他是一个很雷厉风行的人，也很讨厌拖延症，刚刚做完决定，就来跟进我的进展，我也很难办......郭总，你就帮助你自己，也是帮我一个忙，把这一单给关闭算了呗......”
听到这里，郭兴终于决定给出自己的回答。
“陈总，上次你们给我们8000万的估值时，我们的核心团队只有白穆和我两人，而现在，如你所见，我们有了李柘一这个强援，你甚至可以去做一些背景调查，看看他到底几斤几两。我的逻辑也很简单，8000万估值给白穆和我，就算平均一个人4000万，现在我们变成了三个人，也就不加权了，用4000万乘以三，投后估值1.2个亿吧，我们可以最多出让15%，融18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