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湘南,长宁镇。
镇中酒馆,胡斐正滔滔不绝的同面前的紫衫女子说着话。
远处其他几张桌子上坐着韦陀门、八仙剑、九龙派、天罡剑等门派的弟子。
仔细看,孙伏虎、尉迟连等人脸上都有几分淤青。
上次那女娃儿掌门吃瘪,恼火他们骂自己是水牛,事后为了找回场子,故意跟他们单挑,给他们揍了一顿。
这次学乖了,瞧见袁紫衣跟人交谈,既不偷听,又不插嘴,乖乖的在一旁等候。
胡斐说的口干舌燥,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口茶,反手问袁紫衣喝不喝。
袁紫衣现在看见茶水就来气,恼火道:“不喝,小胡斐,你要是爱喝茶,我再给你叫个十几二十壶。”
胡斐压根不知道袁紫衣之前再度受辱的事,砸了咂嘴,没好气道:“能喝得下二十壶茶的,那不是人,是水牛。”
“你再说!”
袁紫衣气的胸口微颤,“啪”的一声将斗笠拍在桌子上。
咬牙切齿道:“若不是赵三叔夸你有些骨气,为人正派,总要给你些颜色瞧瞧。”
胡斐嘴角撇了撇,心道这姑娘漂亮归漂亮,就是性子太要强了些。
他要北上寻找红花会各位当家,恰好在这镇子上碰见袁紫衣一行人,被其堵截。
袁紫衣记得当初在佛州城,胡斐跟陈钰混在一起,想起陈钰还抢走了自己的马,立刻上前质问陈钰的去向。
两边跟红花会都有旧,胡斐的义兄是红花会三当家赵半山,袁紫衣则在回疆,得到过红花会诸位当家的传授武艺。
互相说了来历后,胡斐不愿瞧着袁紫衣与陈钰关系再这般紧张下去,于是主动开口调解。
得知陈钰拿走了那匹文夫人托袁紫衣转交给他的白马,胡斐也一点都不生气。
反而洒脱笑道:“三哥和骆当家的好意我心领了,英雄二字我是无论如何都当不上,倒是陈兄,他在襄阳城下阵斩鳌拜,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若是三哥他们知道白马给了他,也会很高兴的,你倒不必生气,待见了红花会各位当家,我自然会如实禀报。”
听着胡斐继续絮叨凤天南该死,陈兄弟没做错,这次还帮忙救了金面佛苗人凤父女,那真叫侠肝义胆。
你当时无故偷袭,按照他的脾气,没当场把你杀了都算你运气好。
顺带着说起了当初在宋国仁义庄中发生的往事。
“杀星。”
袁紫衣鼓起脸颊,粉嫩的俏脸气呼呼,没再言语。
她虽要强,却也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就像胡斐叫赵半山三哥,她非压胡斐一头,叫他“小胡斐”一样,只是想表示不比别人弱了。
如今凤天南已死,若是行报复之举,反而显得她就是陈钰骂她的那句“颠婆”。
抢了白马自己也能不计较,但是自己的包袱也被他一并抢去了怎么说。
那里面还有,有...
想到这里,袁紫衣娇嫩的脸蛋浮现出些许红晕,暗暗对佛祖祈祷,那小子别打开自己的包袱看。
“言至于此,袁姑娘,我是感觉你不是什么坏人才对你说这些,若是你执意要跟陈兄弟过不去,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
胡斐摇摇头,提刀起身:“我还有事,告辞。”
“等等。”
袁紫衣微微蹙眉,跟着起身,抱拳道:“胡爷,我只问你一件事,鳌拜真的是那人杀的么。”
胡斐注意到她声音柔和了下来,于是耐下心,认真道:“千真万确,岂能有假,陈兄弟虽为清廷贵客,却是我汉家儿郎的英雄,他此来清国,也绝非江湖传言那般帮忙对付抗清义士的,陈兄虽然风流了些,但却是响当当的汉子,绝不会同鞑子同流合污。”
袁紫衣“嗯”了一声,目送着胡斐离去。
戴上斗笠,招呼孙伏虎等人随自己动身。
刚骑上马,想起胡斐说陈钰风流,登时双颊晕红,心道难怪那人当时对那小姑娘那般温柔客气。
肯定没安好心。
有些焦急,心想得快些将自己的包袱要回来。
......
与此同时,长宁镇西南边的沐阳古城。
街道的一角,陈钰正在给人瞧病。
他聚精会神,面前的小少妇双颊晕红,痴痴的盯着他,羞涩的话都说不出口。
“舌头伸出来。”
陈钰开口道。
“啊~”那女子乖巧的伸出舌头。
只瞧了一眼,陈钰便淡淡道:“舌苔薄而少津。这是典型的劳心伤血,肝郁化热之象。最近太劳累了些,开个活血舒筋汤给你尝尝。”
“谢谢公子。”对方扭捏开口,边上还围了一大群平民。
但见陈钰边上,一杆“义诊”大旗随风飘扬。
程灵素找附近的茶娘借了个小板凳,就乖巧的坐在陈钰旁边,帮忙抓药。
小药箱摆放在一旁。
两人北上的这几天,陈钰总是会每天抽一个时辰无偿义诊。
见他愈发熟络,程灵素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接过陈钰开来的药方,她稍加思索,轻声道:“陈大哥,浮小麦和大枣也能加一些。”
说着将药材打包好,递给对方。
忙了快一个时辰,听着周遭连绵不断的感谢。
陈钰轻轻舒了口气,将旗帜收起,打趣道:“别的大夫义诊最多就把个脉,咱们又是把脉又是开方子又是送药的,偶尔还要帮忙针灸、开刀,别说吃香喝辣了,这生意赔的裤子都不剩了。”
程灵素立刻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手帕递上来,给他擦擦汗。
抿嘴笑道:“做善事是积福,你无偿给这些人看病,那是大大的积德。百年之后,阎王爷知道了你的善举,也不会怪你造了杀孽了,就算你救一个人没法抵一条人命,救十个人,一百个人总能抵一抵。”
那完了。
陈钰不禁腹诽。
按照程灵素的说法,救一百个人才能抵一条人命,自己估计得不眠不休无偿义诊巡演两年半都不止。
帮着程灵素一起收拾东西,将剩余的药材包好了多数放在马背上,转头笑道:“跟灵师父学习,感觉受益良多,还是有许多能提升的地方。”
程灵素噗嗤一笑,将小药箱背了起来,摇头道:“那是你本身就有基础,加上还聪明,我最多就是帮你看看,教不了你什么东西,叫师父我可当不起。”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街角有两人骑快马而来。
但听周遭惊呼声不断,这市集本就拥挤,两人却没有丝毫减缓的意思。
一直策马来到陈钰程灵素跟前方才停下。
翻身下马,领头的是个身着短衫,辫子缠在脖颈上的粗犷青年,约二十四五岁,眼神凶狠,手上还提了个流鼻涕的小孩。
后面下马的同样是个青年,眉目俊朗,相较于前面那个,衣着华贵些,乃是个身材挺拔的少侠。
程灵素认出来了,被那领头的提在手上的小孩乃是半个时辰前畏缩来到两人摊前的小乞儿。
这孩子因为长期乞讨,吃的不干净,肚腹胀大如鼓,青筋隐现。
陈钰给他开了打虫的药,临了还给了对方一些银子。
“就是他们?”
领头的粗犷青年一声断喝,吓的那孩子浑身发抖。
“你做什么!”
程灵素怒道。
但见后面的俊朗青年走上前来,拱手行礼,略带歉疚道:“姑娘勿怪,你们便是替这孩子治病的大夫吧,方才我同曹师兄出客栈来,听闻城中来了对妙手回春的夫妻,不管多难缠的疑难杂症都能治好,家中有长者受了伤,所以请这位小兄弟带我们来请二位,情况紧急,请两位务必随我们走一趟。”
那前头的粗犷青年原本冷笑着揪着那小乞丐的辫子,此刻才松了手。
同样抱拳,视线只在程灵素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立刻看向了陈钰:“某叫曹云奇,我身旁这位是饮马川山寨少寨主陶子安陶世兄,两位如何称呼?”
程灵素将那小乞丐牵到一旁,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甘草糖塞到对方手中。
听陶子安说她跟陈钰是夫妻,不由得双颊晕红,心道自己如何配得上他。
抬起头,冷着脸说道:“你们当街纵马,欺负小乞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我们不是夫...”
话音未落,陈钰便挡在了她的前面,笑眯眯道:“没错,我们夫妻二人是游方医生,下山历练行善来的,我姓陈,内子姓灵。”
程灵素小脸一红,心道陈大哥就爱胡说八道。
那曹云奇盯着陈钰看了好一阵,见他不剃发,缎袍讲究,有点拿不准他的来历。
但还是立刻道:“陈大夫,若是无事,随我们走一趟如何?就在城北悦来客栈。”
“这,恐怕不大方便。”
陈钰作为难状:“我夫妻二人累了一上午了,正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吃个饭什么的,哪有时间给你们看病。”
曹云奇皱起眉头,他性格粗暴,行事鲁莽,本欲直接开口,却被身旁另一个叫陶子安的青年抢先一步。
上前拱手道:“事关人命,还请陈大夫务必随我二人去看看,我家那位长者昏迷不醒已有好几日了,再这般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听他口中一再提及“我家长者”。
曹云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似有不快,也立刻道:“两位放心,若是能治好我师父,报酬绝不会少。”
“那好吧...”
陈钰叹了口气,看向程灵素,微笑道:“素儿,咱们便去瞧瞧如何?”
程灵素抿了抿嘴唇,扭头道:“你说去,那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