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有些无语的看了戴权一眼。
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许多鸡毛蒜皮的事情他都懒得过问，因此随身服侍的戴权就成了他的资料库。
别说在这皇宫里所发生的事情，就是整个神京城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戴权的耳目。
戴权会意，立刻上前两步，道：“今儿并非命妇入宫觐见的日子，不过皇后下旨召见了巡盐御史林海之女。除此之外，并未听说哪位大臣的子女入宫。三殿下所遇见的，想必就是这位林家姑娘。”
三皇子兴冲冲的点头道：“对对对，我听别人都唤她林姑娘。”
太上皇听见林海这个名字，眉头就是微微一蹙，轻哼一声道：“原来是他。能坐镇扬州，管好盐务，倒算是有几分本事，只可惜……”
对于林海，太上皇倒还算有几分印象，毕竟当年，这是他自己亲手提拔的探花郎，算得上有知遇之恩。
其人才华横溢，不亚于状元，又兼风姿出众，如芝兰玉树，是世人公认的美男子。
太上皇的股肱之臣贾代善见之心喜，将在京中颇负盛名的独生爱女贾敏嫁给了林海。
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林海应该更加忠心于太上皇才对。
然而当初太上皇退位之后，林海第一时间就投向了刚登基的皇帝，随后被委以巡盐御史的重任，在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近十年，称得上是殚精竭虑、忠心耿耿。
只可惜，这份忠心却选错了目标。
太上皇刚刚退位的时候，因为乍逢巨变，所以的确有些心灰意冷，是真心想把手上的权柄交给皇帝，因此对于某些官员的改弦易张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身体逐渐养好之后，太上皇又慢慢的变了主意，不舍得这么快就放弃手上的权势。
他在心里给自己的理由是，皇帝实在不堪重任，如果没有他这个太上皇在上面看着，不知道会捅出多少纰漏。
毕竟皇帝当初只是个闲散王爷，从来就没被太上皇当成储君培养过，能力上自然有所欠缺。
这些年来，太上皇一直牢牢的把控着兵权，朝堂之上，也仍然有众多老臣唯太上皇的马首是瞻。
只有这样，太上皇才能感觉到自己仍然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而不是只能在深宫中郁郁寡欢的老头子。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已经投向皇帝的臣子，就显得相当碍眼了。
像是江淮的盐务，原本这个位置上是太上皇的心腹，每年的盐税按照官场潜规则，都会截流三成进入太上皇的私库，至少也有百万之巨。
可自从换成了林海之后，这笔银钱就从太上皇的私库飞进了皇帝的私库里。
如此一来，太上皇自然不会对林海有什么好印象。
至于他的女儿……
回想起当初在殿试之时所看到的那如清风朗月般的身影，再加上贾代善的女儿当初在神京城中也有第一美人的盛名，两人结合所诞下的后代，在容貌上自然是一等一的。
然而，对于三皇子的请求，太上皇却不动声色的泼了一盆冷水。
“休要胡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盐御史之女，且家中人丁单薄，枝叶不丰，最近更是刚刚丧母……如此晦气的女子，算得上什么仙女？也没资格当你的媳妇。”
三皇子一听这话，急得把手里的点心也丢下了，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太上皇的身前，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皇爷爷，她就是我认定的媳妇。除了她之外，孙儿谁都不要！”
这傻小子特别实诚，只听那脑袋咚咚咚的磕在地上，没两下额头就已经变得通红。
太上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没好气的呵斥道：“你才多大年纪，说什么浑话？想娶媳妇，也等你长大了再说。别磕了，再为了个女子惹朕生气，朕就命人砍了她。”
三皇子顿时脸色大变，忙不迭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直摇道：“皇爷爷，您千万别生气！我不磕头了，也不在这里碍您的眼了。”
说着，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似乎生怕太上皇反悔，现在就命人去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媳妇儿。
太上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连骂了好几声兔崽子，这才算是平复了心中的那股郁气。
想了想，却又看向身边的戴权：“好端端的，皇后为何要召见林海之女？”
戴权赔笑道：“据奴婢所知，皇后娘娘一方面是要代皇上施恩于林海，另一方面也是好奇那林家姑娘带来的一盒子玉。”
太上皇微感诧异：“宫里什么样的美玉没有？皇后的眼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浅了？”
“圣人不知，这其中还另外有些缘故。”
戴权同样也是皇城司的主管，夏守忠所能得到的消息，他自然也不会错过，甚至有时候得到消息的时间还要早过夏守忠。
只是对于贾府所发生的这些破事，他心中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禀告太上皇。
毕竟这其中还涉及到贾敏魂魄显灵的奇闻异事，太上皇近年来寻仙访道之心越来越盛，戴权实在担心他再听了这些神鬼之说，就越发不可收拾。
所以昨日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故意将之压了下来，反正也只是小事一桩，并非什么不容错过的国家大事。
然而现在太上皇主动问起，戴权也就不好再继续隐瞒下去，只得原原本本将昨日黛玉到达神京城、进入贾府前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太上皇。
太上皇果然听了进去，全程都未发一言，直到听了在荣禧堂内看玉砸玉的那一幕闹剧之后，才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贾代善的婆娘，也是越老越昏聩。无知妇人耍弄的小把戏，这么多年来竟然仍未识破，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精明。”
对于黛玉用一盒子十分相似的美玉，打破了通灵宝玉的神秘高贵之举，太上皇虽然也觉得相当解气，但也不至于非要亲眼看个究竟。
他更感兴趣的在其他地方。
“戴权，你说连贾代善的女儿死后都能显灵，为何朕却从未遇见这些神异之事？”
“这……想必是圣人有龙气庇护，无论是仙魔神鬼，都不敢随便靠近吧？”
戴权悄悄擦了擦头上的汗，心里苦笑不已。
太上皇则是若有所思。
大明宫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