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降生于一国鼎盛之时,却成长于一个……注定倾覆的纪元。”
她的声音空灵,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在花海中缓缓流淌,是对黑塔与阮梅的解释,也是对刚刚苏醒、茫然无措的新生“莱茵多特”的告知,更是对自身宿命的一次回溯。
“坎瑞亚,地下之都,无神的国度,以惊人的智慧与科技傲视提瓦特。然而,这份骄傲最终化为了僭越的疯狂。”
“我们的国王,为了窥探世界的真实,为了攫取更强的力量,竟以举国之力,成功召唤了两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双子。他甚至妄图用强大的契约与国土脉络,将他们彻底绑定,锁死在这个国家,成为坎瑞亚永恒的‘守护神’与力量之源。”
“超前的科技招来了觊觎,僭越的行为引来了天罚。来自高天之上的‘毁灭’目光,早已将我们锁定。”
“正是在这内忧外患、危机暗涌的时代,我……诞生了。”
她的叙述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或许,我本身就代表着某种‘灾厄’。我的父母,两位才华横溢的炼金术士,在一场追求极致奥秘的实验意外中双双殒命。我甚至未能记住他们的容颜,便已成为一名孤儿。”
“流落街头,与机械造物争食,在冰冷的齿轮与管道间寻找栖身之所……那便是我最初的记忆。”
“但,正因如此……”她的语气微微缓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度,“我才遇到了……改变我人生的两个人。”
“其一,便是晨影轩。我认作的……哥哥。”
提到这个名字时,逸轩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是他将浑身脏污、如同野狗般的我从废墟中捡了回去。给了我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一碗热汤,一件干净的衣物。是他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不必再露宿街头,与冰冷的机械为伍。”
“哥哥他……很特殊。他亲口承认过,他的存在可以追溯到很早很早之前,甚至在坎瑞亚诞生之初,他就仿佛一直存在。他洞悉这个国家的每一次脉动,也清晰地预见到——这个国家,早已走上了无法回头的末路。即便是倾尽所能去拯救,也毫无意义。”
“但他总是说:‘在此之前,还是先照顾好自己比较好。况且,目前的坎瑞亚,依然拥有着强大的实力与资源,对你而言,这里依旧是个绝佳的培养皿。’”
“哥哥的实力深不可测,他仿佛知晓世间一切知识。在我年幼时,大部分关于炼金、符文、元素乃至星空的知识,都是他手把手教导的。包括后来为世人所忌讳、恐惧的……深渊之力的解析与运用,以及那触及生命禁忌、足以令人起死回生的炼金秘术……”
“他仿佛早就知道我天生就对炼金术有着非凡的亲和与天赋,一直引导我,鼓励我去攻克那个时代一个又一个无人能解的炼金难题。而我,也未曾辜负他的期望。”
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过往的、纯粹的骄傲。
“我成为了坎瑞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也是那个时代唯二的‘黄金’炼金术士。”
“然而……”那丝骄傲迅速被阴霾笼罩,“我的实力越强,在炼金之道上走得越远,心中的那份不安就愈发强烈。”
“我常常听哥哥提起……一场未来的灾难。一场因极致的炼金术而引发的、席卷国家的浩劫。而他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那场灾难,或许会诞生于你的手中。’”
“但紧接着,他又会安慰我,语气坚定:‘不过,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是我的导师,我的庇护者,我唯一的亲人。我信任他,依赖他。但……那份如同诅咒般的预言,依旧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我心底。”
她的叙述在此停顿,空灵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迷茫,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光辉与阴影的童年尾声。
“可是……未来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坎瑞亚国王那疯狂的计划,究竟想将我们,将这个国家,引向何方?”
“而我……又该如何在哥哥的庇护与那隐约的宿命之间,找到自己的道路?”
花海寂静,这些问题,或许连时间本身,都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了。它们早已随着坎瑞亚的陨落,埋藏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下,唯有亲历者的低语,还在悄然回荡。
空灵的声音继续在花海中流淌,诉说着那与另一人的纠葛。
“改变我人生的第二人……叫做晨逸轩。”她的语气微微停顿,仿佛这个名字本身便承载着千斤重量,“也就是你们所知的……晨约。”
“虽然他后来做出了无数错误的选择,走上的道路几乎尽数是歧途,他交出的关于‘世界’与‘未来’的答卷,几乎全是错误的解答……”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悲哀,“但归根结底,若只论他最初教会我的东西……那份关于‘生存’与‘情感’的答案,或许……勉强及格了。”
“一开始,我也未曾料到,自己会对他产生……超出常理的情愫。”她的叙述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属于少女时代的困惑,“他那时,也仅仅是一名自称从遥远异国而来的旅者,带着与哥哥几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气息。”
“我们真正的契机,源于一场……试炼。”她轻轻笑了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呵,说来惭愧。那时的我,年轻气盛,试图深入解析深渊的力量,却险些被其反噬,意识几乎被那纯粹的虚无与恶意吞噬。”
“而那时,我哥哥晨影轩,正为了他所谓的‘阻止未来灾难’的计划,忙于在坎瑞亚的权贵与学者间周旋,试图构建某种防线或……别的什么。他不在我身边。”
“就在我最绝望、即将被深渊彻底同化吞噬的瞬间……他出手了。”她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波澜。
“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旅者,却拯救了未来可能毁灭这个世界的人。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充满了讽刺与……荒谬的戏剧性。”
“但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开始直线上升。也是通过他,我才真正明白,哥哥晨影轩和他……原来是双子的关系。同样的深不可测,同样的背负着沉重的秘密,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再之后,是长达四十年的……相对平淡的时光。”她的声音柔和下来,仿佛沉入了那段久远的回忆,“那四十年里,我与他的关系,虽未如戏剧中那般炽热浓烈,却也始终维持在一种友人之上的微妙状态。我们一起研究炼金术,探讨世界的规则,偶尔争执,更多的是默契。”
“那时的我,甚至天真地以为,或许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殊不知,那四十年……竟会成为我漫长人生中,最后一段,也是唯一一段称得上清淡宁静的时光。”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预兆着风暴的来临。
“直到有一天……他们兄弟二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们必须去阻止一场即将席卷整个世界的灾难。”
“那一刻,我就知道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而麻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惨剧,“没过多久,在一次至关重要的、涉及国家根基的炼金实验中,我……失去了意识。”
“并非简单的昏迷,而是彻底的、被某种更强大更黑暗的力量侵蚀与控制。”
“等我再次‘醒来’时……或者说,等我的意识恢复些许‘清明’时,我所见到的,已是遍地焦土,哀鸿遍野。坎瑞亚引以为傲的文明化为废墟,漆黑的灾兽在我的造物带领下肆虐大地……”
“我,成为了五大罪人之一。更是这场灾厄的……直接原因与导火索。”
巨大的痛苦与罪恶感,即使跨越了无数轮回,依旧让她的灵魂为之颤栗。
“我从未想过自己能活下去,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活下去。我当时的唯一念头,就是逃离!逃离这片被我亲手摧毁的土地,逃离所有幸存者仇恨的目光,然后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静静地、孤独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她的声音忽然注入了一丝力量,一丝……被救赎的微光。
“就在我深陷于自我毁灭的泥潭,意识即将被罪恶感彻底吞没时……一抹光亮,照亮了我漆黑的世界。”
“当我的意识恢复短暂的清明,看清那抹光的来源时……我才猛然惊觉——”
“我的生命,不该就此止步!”
“我的任务……还远未结束!”
“那场灾难的真相,背后的操纵者,以及……弥补罪孽的可能!”
“从那以后……”她的语气变得无比坚定,甚至带上了一种殉道者般的决绝,“我才真正与他确认了关系。不是浪漫的爱恋,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基于共同目标与沉重罪孽的……同盟与契约。”
“我以我自身为代价,我的知识,我的力量,我的存在,去配合他后续的一切行为——无论那看起来多么疯狂,多么不可理喻。”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只因为——”
“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后来的事情……”空灵的声音缓缓消散,带着无尽的疲惫与一丝释然,“你们也都知道了。世界一次次重启,我一次次‘逃’了出去,然后……便是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周而复始的……轮回故事了。”
花海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黑塔和阮梅沉默着,她们或许能理解那极致理性下的疯狂,却未必能完全体会这跨越轮回的罪与罚、绝望与救赎。
逸轩紧紧握着那枚温热的碎片,低着头,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而新生的“莱茵多特”,则茫然地听着这一切,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古老而悲伤的神话。
罪孽深重的“黄金”,其故事的起点,终于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