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反之人?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凉亭里,连沈茂源和林氏都惊了一下。
特别是林氏,她只想着战事将起,华天佑会不会安全?完全还没联想到这一层。若是被误认为谋反之人,那可是死罪。
华天佑可是恒国公府的宝贝疙瘩,他要是伤了一根毫毛,恐怕都会要了这对老夫妻的命。
恒国公猛地站起身,棋盘被带翻,棋子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急得六魂无主:“天佑……天佑上次来信不是说已经捞到军功了吗?而且还是首功,他怎的还不回来?”
“老爷糊涂了!”林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北关就属苍州,如今沧州造反,会不会天佑已经被困住……”
林氏话未说完,已哽咽不能言。
沈茂源也变了脸色。不过,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女婿现在也已在苍州,还反过来拍着恒国公的肩膀安慰。
“国公啊!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天佑不是一直与赵樽交好吗?即便是困在苍州,相信赵樽也不会为难天佑。要不,我这就回去打探一下,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恒国公胡乱点头,待沈茂源离去,他来回踱步:“夫人莫急,北关有十万驻军,有曹元帅,天佑应当无碍……”
“可是老爷,刀剑无眼啊!”林氏哭道,“若真打起来,谁管他是国公之子?再说了……”
她扫视左右,压低声音,“若与谋反扯上关系,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必须赶紧让天佑回来撇清关系!”
恒国公额头渗出冷汗:“对对,快写信……”他说着又转身朝门外大喊:“管家!管家!”
身材瘦高的管家小跑进来,还未站定,林氏已经连珠炮似地吩咐。
“立刻飞鸽传书去北关!再派……派张教头带二十个护院,快马加鞭去接少爷!要日夜兼程!必须赶在朝廷出兵之前。”
刘管家刚要应声,外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老爷!夫人!少爷来信了!”
终于来信了?
恒国公夫妇对视一眼,林氏一把抢过信笺,手指发抖地拆开火漆。
恒国公凑过来,两人一起读信。刚看了几行,恒国公的脸色就由白转青,最后变得铁青。
“逆子……这个逆子!”恒国公浑身发抖,踉跄着跌坐在太师椅上,信纸从指间滑落。
林氏急忙捡起信继续看,越看脸色越难看:“天佑他……他竟然……”
话音未落,林氏已两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夫人!”恒国公慌忙接住她,同时对旁边吓呆的丫鬟吼道:“还愣着干嘛?快去请大夫呀!”
管家捡起飘落在地的信纸,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父亲大人膝下:儿今在苍州,一切安好。苍州新政惠民,市井繁华更胜京城。赵樽雄才大略,待儿极好。其妹赵灵儿聪慧可人,儿已立誓非她不娶。请父亲速遣媒人至苍州王府提亲,成全儿一片痴心。天佑叩上。”
恒国公看着昏迷不醒的夫人,又转头看看管家手上那封要命的信,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的双眼不停上翻:“这个逆子。他哪是要娶亲……他这是要把整个国公府往火坑里推啊……管家,快……快去把公子给我抓回来!”
管家应了一声,将信放在石桌上,转身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而此时,张阁老的府邸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气氛中。
书房内,烛火早已燃尽,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映照着四张疲惫不堪的面容。
“父亲,您先歇息片刻吧。”张阁老的大儿子张鹏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昨日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衣襟处已经皱皱巴巴。
张阁老重重地叹了口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歇息?如今这情形,叫我如何安睡?”
二儿子张鲲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大哥,你确定陛下说的是苍州王造反?会不会是听错了?赵樽他……他怎么会……”
“千真万确。”张鹏痛苦地闭上眼睛,“昨日朝堂上,所有的朝臣都听到了。圣旨已下,兵部和户部现在恐怕正忙着调派兵马,筹措粮草。”
三儿子张泓突然拍案而起:“那翰霖怎么办?那傻小子除了摆弄他那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连功课都背不全!现在可好,不长脑子。跟着造反王爷到苍州搞什么引水入户,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书房内顿时一片死寂。张阁老的脸色更加灰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扶手。
张阁老的二儿子张鲲和三儿子张泓都是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官员,无需上朝。
但张阁老的大儿子张鹏是内阁大学士,每日必然上朝。
昨日在朝堂上,张鹏听到那惊天动地的消息时。他一个踉跄没站稳,差点倒在朝堂上。
他回府后,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想了半天,却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来。无奈之下,只得叫了自己的爹和两个兄弟一起到书房商议。
这一商议,就是整整一夜。
“父亲教导赵樽多年,”张鹏低声说,“您觉得他真会造反吗?”
张阁老缓缓摇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赵樽从小重情重义,与他爹一样,最是忠君爱国,为保大景平安他戍边多年。抛头颅,洒热血,屡建奇功。”
老人的声音哽咽,“这样的孩子,怎会……”
张阁老很痛心。赵樽从小在国子监念书,是他从小教大的学生。
赵樽父子二人戍边建功,是大景百姓心目中的英雄。作为赵樽的老师,他一直觉得赵樽是他的骄傲。
去年,朝中有人诋毁赵樽,说赵樽拥兵自重,功高震主。他还因为替赵樽辩解了几句,便被前景帝责令告老还乡,赋闲在家。
如今,他不知道赵樽为何会走到造反这一步。但他相信赵樽的为人,在他的心目中,赵樽就是用生命和青春护佑国土的好儿郎。
但若此事为真,那赵樽跨出这一步,就是走到了大景朝廷的对立面。
这次,他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赵樽辩解,如何才能护住赵樽。
听闻张阁老的话,张泓急得直跺脚。
“爹!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翰霖那傻小子最是信任朋友,所以才糊里糊涂被卷进去了!你们想想,他放着京城捞一捞火锅店的生意不管,偏偏要应赵樽的邀约去苍州。现在不就成了谋反的同党吗?哎呀!”
张鲲沉思一瞬,插话道:“等等,我觉得赵尊不像那样的人,翰林也绝不是那样的人。会不会……这所谓的造反,其实是有人诬陷?”
“糊涂!”张鹏厉声喝道,“无论诬陷与否,朝廷都已决定出兵讨伐,如此水火之势,我们要想的是如何保全家族,如何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弄回来!否则,以同党论处,是会诛九族的。”
张鲲又沉思一下,目光在父子几人之间扫视,说道:“爹,那赵樽叫翰霖去苍州,会不会是想以翰霖为要挟,让我们父子全都支持他……”
闻言,张阁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三个儿子连忙上前搀扶。
老人摆摆手,缓了口气后颤巍巍地站起身。
“不会的,赵樽不是那样的人。翰霖去苍州两月有余,若是要要挟,赵樽应该私下早就派人送信来联络了。还是鹏儿说得对,如今保全家族才是首要。老夫明日就启程回荆州老家。”
“父亲!”三兄弟齐声惊呼。
“听我说完。”张阁老目光炯炯,“老夫告老还乡已久,现在走不会引人注目。你们三个记住,从今日起,对外绝口不提翰霖去了苍州的事。鹏儿继续上朝,该做什么做什么;鲲儿、泓儿在也要如常行事。若有人问起翰霖,就说他亲自护送老夫回荆州了。”
张泓急道:“爹,那翰霖他……”
“我这就派人带着家书去苍州。”张阁老走到书案后,缓缓的拿起毛笔。“老夫的亲笔信,我想赵樽还是会看的。若……若他真有苦衷,或许还能悬崖勒马。”
张鹏十分担忧地看着父亲:“可万一……”
“没有万一。”
张阁老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脊,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模样。
“我张家世代忠良,但翰霖毕竟只是个痴迷工匠之道的孩子。就算……就算真有什么不测,陛下也会明察。对了,接到翰霖后就别回京城了,让他直接住到荆州老宅来吧。”
窗外,日头逐渐耀眼,将书房内照得通明。
四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那个从小就不爱读书,整天捣鼓稀奇古怪玩意的大胖头,如今竟成了悬在全家头上的一把利剑。
整个京城因为一道讨伐苍州的圣旨而搞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苍州王谋反,整个京城里因为一道讨伐苍州的圣旨而变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朱雀大街上,铁甲碰撞声取代了往日的市井喧嚣,披坚执锐的羽林卫列队疾行,玄色战靴踏过青石板的声音让临街商铺纷纷落下门板。
兵部衙门前,紧急调兵遣将的命令被骑着驿马的传令兵一道道送出。
户部值房里通宵亮着的羊角灯将窗纸映得惨白,算盘珠子响得如同骤雨打瓦。
户部主事们捧着空了大半的账册在廊下奔走,被夜风吹散的纸页上各种朱批字迹格外刺目。
西城粮仓外,火把将连夜搬运粮草的民夫背影拉得老长……
京城气氛紧张,而苍州各县却是一片太平欢乐的景象。
随着赵樽的大红请柬一一送出,苍州王赵樽和王妃韩蕾,九月初一要在清水县王府举行大婚仪式的消息,如同春风拂过原野,短短几天便传遍了苍州各县。
这桩婚事在苍州地界上掀起的欢腾,比每一次赵樽率军击退突厥铁骑时的凯旋盛况还要热烈三分。
王府的驿马刚踏出清水县城门,沿途的茶肆酒坊便炸开了锅。
卖炊饼的老汉在城隍庙前支着摊子,边揉面团边扯着嗓子。
“听说了没?王爷特意嘱咐膳房,要备三百担喜饼散给道贺的乡亲们!”
这话引得那些赶早市的妇人们围作一团,大家都七嘴八舌议论着该备什么贺礼。
绸缎庄的周掌柜很会蹭流量,一听到消息,立马就挂出“庆贺王爷大婚,本店“锦缎对折”的红纸招牌,几正挑选着水红色的缎面待嫁姑娘看到后哧哧地笑。
清水河畔的芦苇荡里,渔家女们边补网边哼起了小调。
不知谁起的头,那“王爷发展救苍生,王妃施药济贫病”的民谣顺着粼粼波光飘出老远。
对岸正在浆洗衣裳的妇人们听见了,也跟着应和起来,捣衣声与歌声惊起一群白鹭,扑棱棱掠过正在搭建的十里彩棚。
王府总管这两日接帖接到手软,除却各州县官员的正式拜帖,更多的是乡老们托识字先生写的粗纸贺词。
有户人家送来对活雁,说是小儿子冒雨在芦苇荡守了三天才捕到的,非要按古礼给王妃添妆。
这些日子,不仅清水县里热闹异常,喜气洋洋。往清水县的官道上,车马行人也比往常多了几倍不止。
有扛着麻袋的农户,里头装着新收的核桃红枣;有挑着扁担的货郎,前后箩筐里尽是红烛喜联;更有些白发老者让儿孙搀着,执意要亲自去给王爷和王妃磕个头。
驿站的小吏忙得脚不沾地,却见一队青衫书生在檐下避雨。
为首的书生朗声吟道:“烽火台前挽雕弓,红烛帐里画蛾眉——好个铁血柔情的王爷!”
苍州王和王妃为苍州做出的贡献,百姓们都看在眼里,所以,赵樽和韩蕾备受苍州百姓的爱戴。
苍州各县受邀的宾客和自发来现场道贺的百姓,大家都在算着日子启程赶往清水县。
这些自发而来的百姓,不仅是为了讨一杯喜酒喝,给苍州王的大婚仪式凑个热闹,也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们心目中爱戴敬仰的王爷和王妃,送上自己一份小小的心意。
而这些心生欢喜的百姓们,还不知道即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