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野纹丝不动，表情也没有变化。
顾伯淮亲自倒了杯茶递给顾清野：“悠悠在美国怎么样？”
“挺好的。”
“我听说她遇到持木仓抢劫了？没吓到吧？”
“嗯，还好。”
“她在那边学两个专业，忙不忙得过来？”
“还行。”
顾伯淮习惯了他极简的对话方式，笑道：“五〇七所的专家已经研究过了，悠悠超额完成了任务，内部会对她有额外嘉奖。”
顾清野只点头没说话，他平静地看着顾伯淮，等待下文。
夸赞的话之前各级领导已经说过了好几次，没必要把他叫来再夸一遍。
何况他只是搬运工罢了，就算表扬也不必对着他。
顾伯淮似乎有些犹豫，考虑了一会儿才道：“悠悠有跟你说过以后的打算吗？”
顾清野抬起头道：“什么意思？”
顾伯淮斟酌着用词：“她要学的东西那么多，两年够用吗？”
顾清野微微皱眉：“您想问什么？”
只要一提起鹿悠悠，顾清野立刻就会变得严肃有攻击性，顾伯淮很是无奈。
“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见顾清野眉心纹路没有平复的意思，顾伯淮只得问得更直白一些，“悠悠有在美国继续深造的计划吗？”
“我没问过，有什么问题？”顾清野诧异问道。
“倒不是有什么问题……”
顾伯淮很清楚鹿悠悠的能力，以前没有亲眼目睹，这次30厘米厚的报告足够证明天才的含金量。
五〇七所肯定都希望鹿悠悠带回来的技术越多越好，总参已经有领导在琢磨要不要再给鹿悠悠发几张聘书了。
特聘研究员的牌子又不是只有五〇七能给，五〇八、五〇九……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能完成任务，资源、经费都不是问题，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放着鹿悠悠这么个大杀器，不用才是暴殄天物。
清大那边定然也是如此，他不清楚那边收到的“大礼”有多厚，但孝文育咅阝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不夸张地说，鹿悠悠在国外一年顶得上十个人待十年，孝文育咅阝自然希望她在国外待得越久越好。
其他人是赴美读研，鹿悠悠无论读到博士还是博士后，国内肯定一路绿灯。
如果鹿悠悠不是他儿媳妇，顾伯淮只会感叹又多了一个国之栋梁，可顾清野已经三十了，两人还没有孩子。
顾伯淮放下茶杯，忽然提起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
“最近安南边境又不太平，你知道吧？”
“知道。”顾清野眼瞳微凝，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顾伯淮沉声道：“你如今仍然属于一线作战序列，若是打起来，你随时可能要去前线……”
“我坚决服从命令。”
顾清野声音坚定，这是军、人职责所在，他时刻准备着。
顾伯淮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儿子始终和他不甚亲近，又对鹿悠悠的事情异常敏感，他也不想枉做坏人，但有些事他不操心不行。
“清野，你和悠悠商量过什么时候要孩子吗？”
顾清野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终于明白了顾伯淮拐弯抹角要说的是什么。
“无论她想深造还是回国，我都尊重她的意见，孩子以后会有，如果悠悠不愿意，也可以没有。”
顾伯淮愣了好半天，被这话堵得上不去下不来。
“怎么能没有呢，你这……”
顾清野丝毫不为所动，周身的气息也更加凝固。
顾伯淮着急道：“你随时有可能上前线，我是担心万一……”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也不愿去想那种可能，战场上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顾清野无后？
顾清野道：“我活着不是为了有个孩子，我妻子更不是。”
别说鹿悠悠不在国内，就算她就在身边，他也不可能因为所谓的传宗接代让鹿悠悠立刻怀孕。
如果有一天他不幸牺牲，他宁愿鹿悠悠没有孩子拖累。
顾伯淮没想到顾清野态度这么硬：“清野，你年龄也不小了，有个孩子有什么不好呢，你……”
没等他说完顾清野直接起身，像杆标枪似的戳在那儿。
“如果着急抱孙子，您可以去找另一个儿子，至于我，就不劳您费心了。”顾清野立正敬礼，“请问还有别的事吗？”
顾伯淮看着眼前比他还高的儿子，良久，长叹一声：“清野，你妈妈不在了，总要有个人关心你，对吧？”
顾清野依然站在原地，态度明确。
办公室再次陷入寂静，顾伯淮只能无奈妥协。
“好吧，孩子的事你们自己决定，清野啊，你别误会，我不是催你，也没有着急抱孙子。”
顾清野没有接话，再次抬手敬礼：“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铿锵的脚步声远去，顾伯淮对着桌上那杯原封不动的茶，不由苦笑。
以顾清野的性子，如果在征调序列里就一定会去前线，他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把名单划掉。
他不想顾清野留有遗憾，可二十多年的隔阂让很多事情都没法谈。
至于孙子……他都不指望能抱上孙子。
顾清野这边短时间肯定不可能了，顾红缨也是只爱武装不爱红妆，顾远征就更不必提。
两年前顾远征偷偷办了停薪留职跑去鹏城，学人做生意把钱败光了，又觉得没脸见人，死活不愿回京。
顾伯淮能保证他不出大事，却拦不住他自己犯蠢。
他知道顾清野让小儿子吃了苦头，可当初是杜霜犯了错，顾远征也不无辜。
顾清野心里有气，让顾远征吃了教训，又没下死手，他能说什么呢？
他若是出手阻拦，与顾清野本就淡薄的父子亲情也许再也维持不住。
今天的谈话他考虑了很久，他知道一旦涉及到鹿悠悠，顾清野一定是寸步不让。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确实如预料中的那般不欢而散，甚至顾清野比他想得更决绝。
哎，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顾清野和鹿悠悠都是万中无一的优秀，有得必有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