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殷实人家
若是以前的宋锦，看到陆思贤面露不悦，她一定会低声下气的按照陆思贤的心意做，还要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脸色。
然而这一次却完全出乎陆思贤的意料。
现在的宋锦怎么可能在意他？和他虚与委蛇这么久，已经十分暴躁。
偏偏陆思贤在这个时候还好死不死的跳出来作妖，真巴不得一脚给他踹飞出去。
宋锦压了压心中的烦躁，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只见宋锦一脸委屈的斜了他一眼，嘟着嘴娇俏的说道，
“好！我今天就在这寺中住下，只管陪着阿贤哥哥。反正府中有绿芜替我禁足，就算爹发现了，阿贤哥哥自有办法，对不对？。”
说着，3分怒意，3分天真，3分傲娇的看向陆思贤。还剩下1分，便是掺杂在语气中的撒娇。
陆思贤觉得心像是被猫爪子不轻不重的挠了两下，这样的宋锦，他以前从未见过。
少女的娇嗔可人已经对他极具吸引力，从小被娇养的大小姐自然而然的傲娇气质，对他更是欲罢不能。
陆思贤赶紧哄着，
“都怪我思虑不周。我见了你，便舍不得你离开。好阿锦，快别和我生气了。”
声音温柔，脸上挂着无奈又讨好的笑，还真像个纵着心上人的少年郎。
这当然是宋锦的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赶紧脱身。
上辈子的她只会捧出一颗真心，而陆思贤却扔在地上随意践踏，还要嫌她古板无趣。
深闺中的十四岁少女懂什么？
懵懂青涩，连爱一个人都是笨拙又小心翼翼的。
活过一世的人什么不懂？
陆思贤心底最渴望的是什么，如何能让他乖乖就范，宋锦可太知道了。
上辈子她只能怯生生跟在身后的陆思贤，如今正面带讨好的送宋锦离开。
临别之际，刚刚还在“生气”的傲娇大小姐，突然深情回眸，
“阿贤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撬开翠柳的嘴，你等我的好消息。”
陆思贤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傻笑着朝宋锦挥挥手，
“好！好阿锦，我，我等着你！”
那个俏丽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原点，陆思贤依旧姿势不变的站在原地，似乎是在回味…
宋锦不禁感慨，真是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啊。
她对陆思贤，莫说是爱意，现在就连最初的恨也变得越来越淡。
抛却那些两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便只剩下对他人品的鄙夷，对他所作所为的憎恶！
就像憎恶一个贪墨朝廷赈灾银的贪官污吏，鄙夷拿着儿女卖身银进赌场的酒鬼无赖。
一个完全理性的宋锦，再叠加上辈子对陆思贤其人的了解，拿捏一个陆思贤对她来说轻轻松松。
其实，如果不是上辈子的宋锦理智跟着感情走，被越得不到越放不下的执念牵着鼻子走，看透陆思贤的心理并非难事。
陆家，表面上只有陆母一个人时时将“官眷”挂在嘴上，其实呢，陆思贤的心底对母亲的说法极为赞同。
他本就应该是个“少爷”，不过是家道中落了而已。与他作配的，就应该是宋锦这样的闺秀才对。
然而不管他怎么想，现实却极其残酷，别说闺秀，就连清白的贫苦人家女儿都瞧不起他。
别看人家目不识丁，却也能混个三餐温饱，无非是吃食差点，逢年过节饭桌上才能见荤腥。
这年头，填饱肚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自本朝大败北夷以来，陛下轻徭薄赋休养生息，只要别沾染上恶习，肯卖力气，总归不会饿肚子。
偏偏陆家就时常揭不开锅，三天能饿上九顿。
上点岁数的人都还记得清楚，当年的陆家相当殷实。他家老夫人还在的时候，在安北州的这些富户里，陆家也算能数得着的。
能到如今这步田地，陆母可是功不可没。
为了不失“官眷”的脸面，银钱被她花的连个响都听不到。陆老夫人在的时候，陆家除了一个奶嬷嬷，也就只有两个能干的丫鬟负责料理家务。
自从换了陆母当家，陆家可就热闹起来了，她这个为陆家延绵子嗣的“大功臣”身边，怎能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于是陆家便有了丫鬟小厮一大堆，陆母出门买个菜，后面都得跟着四个丫鬟，真是比陆家当年做官的时候还风光。
然而这样的表面“风光”的陆母，落在别人眼里却没有艳羡，只有嘲讽。
原因很简单，如今的陆家，连个功名都没有。没有功名，就没有使用奴婢的权利。
陆家成群结队的“丫鬟小厮”们，自然与那些真正的大户人家不一样。
他们根本不是卖身给主家的奴婢，他们与陆家，不过是雇佣关系而已。
主家愿意使银子过把呼奴唤婢的“官老爷”瘾，他们也乐得配合。
左右都是赚银子，玩角色扮演，不比纯卖力气干活轻松吗？更何况，月钱还更多。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商贾之家，这么干的的确不少。谁让人家有钱呢，花钱给自己买乐子而已，谁又能说什么呢？
大伙儿不仅不会说什么，还见其成，多好的喜好啊！多么善良的老爷啊！
这种月银高又轻松的活计，外头可不好找，商贾家不像当官的要避嫌，他们在吃穿上及其讲究。连带着佣人的吃穿用度也相当不错，毕竟是脸面。
然而这事落在陆家，都显得相当可笑，纯粹在给大家制造茶余饭后制造话题。
偏偏陆母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就是个功名么？为了扬眉吐气，明明知道陆思贤不是读书那块料，陆母还是坚持，大有种撞到南墙头破血流也绝不回头的决绝。
其实这事吧，还真不能怨陆母一人，陆思贤嘴上不说，身体却很诚实的全盘接受。
但陆母忽视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只有考取功名，才有使用奴婢的权利。这说明什么？说明能使用奴婢，是朝廷对于人才的一种嘉奖。
她从未想过，为何使用奴婢会是一种嘉奖？
安北州的富户，比陆家更殷实的多了去了，他们为何不多多雇佣仆从？
是他们不如陆母机灵？是他们不会享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的铁拳将陆母揍的鼻青脸肿。纵使变卖了陆家祖上留下的田产铺面，也再也支持不了“官眷”的体面。
日渐干瘪的荷包，让陆母也不得不遣散了家中所有的仆从。
时至今日，她才想明白，为何使用奴婢，会成为一种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