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没接着往下说，但周雨桐已经明白了一切。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还是自己的领导。
但很快，她就又冷静了下来。
一个经历过很多世俗事物的女强人。
看见了张硕身上的特质。
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
看透规则后选择主动颠覆的疯狂。
这样的人。
让她感觉到汗毛竖起。
太危险！
敢于挑战规则的人，的确是值得鼓舞的。
可敢于颠覆的人……
周雨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那么我们再预想另外一种可能，你真以为县委书记和县长会跟你一起承担责任？”
“你真觉得，你的梦想能得逞？”
周雨桐冷笑。
“承担责任不重要。”
张硕转头看向她，目光锐利如鹰：
“重要的是，他们会调动一切资源确保事情不出差错，而我，只需要借这个机会，完成我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至于后果……”
“重要吗？”
“不重要。”
“我的目的……”
“只不过是想立于不败之地。”
“仅此而已。”
周雨桐怔怔地看着他。
对于张硕的看法，又一次改变。
如果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
那么这场豪赌，不是冲动之举。
而是经过精密计算的破局之策！
他赌的，不仅是案件真相，更是整个体制的反应。
这样子做，真的合适吗？
自己，到底是要成为这场风暴边缘的旁观者，还是要成为……
助纣者？
车在红绿灯前停下，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洒在张硕脸上，将他的轮廓切割得棱角分明。
周雨桐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第一次觉得，这个年轻人，她看不透。
是真的看不透。
“停车！”
突然。
张硕喊了一声。
车辆紧急刹停。
周雨桐整个人往前一撞，脑袋即将砸在前座上的瞬间，张硕伸手扶住，同时对着前座说道：“老胡，前面靠边停车。”
“好！”
老胡赶紧缓缓移动车辆，同时目光看向前方，那是一处街市，此刻正是县里乡民们赶晚集的点，不少人都在你来我往，买菜的买菜，唠嗑的唠嗑，吃野摊的吃野摊。
正当他疑惑为什么要停车之际。
张硕却已经摇下车窗走下了车， 在两人的目光之下，缓缓朝着不远处的一处贩卖油麦菜的摊位走了过去。
那里，有个熟悉的人影。
昨天晚上的乞丐。
此时。
这家伙正蹲在地上，捡着油麦菜，嘴里还念念有词：“这菜不新鲜啊，昨天剩下的吧？便宜两毛钱，这些我都要了。”
“再搭给我两条葱，行不？”
摊主听到这话，如同大多数人一样，摆手说着算了算了，然后给乞丐拿起了袋子，两人你来我往，装好了东西后，乞丐就提着继续往里面走了。
张硕隔着三五个摊位的距离，看着这名乞丐。
他的穿着打扮，跟昨晚一样，周围的人似乎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并没有多关注。
倒是乞丐走路的模样，全然不见昨夜的疯癫模样，脊背挺得笔直，在菜摊间穿梭的步伐稳健有力，瘸腿竟似全然正常。
买完了油麦菜，他停在一处猪肉摊前，上面白炽灯将案板照得发亮，油花花的肉香混着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
乞丐熟稔地踮起脚，肥厚的五花腩在他指间被拎起又放下：“我说老周，你这膘也太厚了，昨天卖十五块，今天卖多少？”
他声音清亮，全然不见昨夜的含糊与颤抖。
肉摊老板正用铁钩挂起半扇猪，闻言咧嘴笑道：“哟，稀客！上次吃肉是啥时候？怎么也得十天前了吧？”
“别人都是早上来，你倒专挑收摊时候捡漏。”
他操起油腻的抹布擦了擦手：
“给你算十三，不过得买整斤，零头可没得少。”
乞丐从褪色布袋里掏出一把零钱，硬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数钱时眼神专注，枯瘦的手指蘸着口水，动作麻利得不像个流浪之人：
“行吧，那就切两斤。”
他突然压低声音：“哎，听说，北桥那边最近不太平？”
老周剁肉的动作顿了顿，警惕地瞥了眼四周：“你消息倒灵通啊，前两天有一批抓狗肉的贩子，在桥洞晃悠……你那狗儿，找到了没？”
“找到了，早就找到了。”
乞丐笑眯眯说道：“跑去别人家里，结果被当成流浪狗，哎呀，可废了我不少心思。”
老周点点头，把肉递了过去，喃喃自语道：“你啊，赶紧去找个工作，这天天的在街边乞讨，能挣几个钱？小心哪天……”
话未说完，他猛地拍了下自己脑门：“跟你说这些干啥，快拿好肉走人！”
乞丐接过肉，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临走前还不忘调侃：“老周，下回给我留条里脊，炖粉条香得很！”
“你要是留条里脊，俺就听你的，去工地上班！”
“去去去，谁管你上不上班，饿死你得了！”
两人拌嘴了几句。
乞丐便继续转身混入人群。
张硕看着他的背影，始终没有说话。
乞丐提着油麦菜和猪肉，又晃悠到了卖调料的摊位前。
“老王，来两包盐，再拿包干辣椒。”
他嗓门响亮，伸手熟练地扒拉着货架上的调料，完全没有昨晚畏畏缩缩的样子。
摊主老王一边拿货一边打趣：“哟，今天开荤啊？捡着宝了？”
乞丐嘿嘿一笑：“运气好，多弄点吃的补补。”
付完钱，把调料塞进袋子，动作麻利得像个居家过日子的老手。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家伙又来到了集市角落一处安静的摊位前。
那里坐着个盲人女孩，面前摆着几串手工编织的手链和小挂件。
女孩明显只能靠听觉和触觉感知周围。
乞丐走近，蹲下身子，轻声说：“小妹，我要两串手链。”
女孩听到声音，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摸索着拿起彩绳开始编织。
“大哥，稍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她纤细的手指在彩绳间穿梭，动作虽然缓慢，却十分专注。
乞丐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提醒路过的行人小心别碰到摊位。
这不仅是个正常人，甚至有些正常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