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死不瞑目
翌日，初升的晨曦还未完全冒头，京都里就传出了一大堆热闹。
其一是，边疆战报传来，车弥向五方路线分别进犯大昇兴、芗、增、双合、日照五城，长林将军闻卿至带兵镇守双合，在击退敌军后他赶往日照增援，而后又命副将领军助力兴、增两城，大军多番奔走下来，虽暂时逼退了车弥进犯，然己方也是伤亡惨重，粮草告急。
朝堂上，闻大将军请旨押送粮草前往沙洲支援，然而他此举遭到了太尉许广儒的阻挠，他以国库紧张，秋收欠缺，粮草不足以供备为借口，多次进言，与一众武将在朝上吵得不可开交。
其二，太师穆骞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上奏状告当朝司空杨通远于淮州九源城修筑水坝一事上，用劣质的熟土伪造铸坝所用的青条石，全然不顾下游百姓安危，为谋取一己私利，做账敛财，中饱私囊。
穆骞拿着九源城石厂总管的自述证词，胸有成竹，却不料四皇子安崇邺不慌不忙，抛出他暗中收买九源城官员的证据，三言两语指出他的造假陷害，污蔑重臣的龌龊心理。
气得穆骞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在了太和殿上。
其三，三皇子安崇羽半夜遇刺，在追杀凶手时，竟直接闯进大皇子府中，与其府上暗卫争斗之间，不慎落水，撞到了假山石上，额角磕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其四，大皇子安崇枢在给皇后守灵期间，竟趁着入夜时分，不顾廉耻的，在白虎殿的偏房里与一位添灯油的小宫女颠鸾倒凤，还被巡夜的小太监撞个正着。
启安帝听闻此事后大怒，当即就杖杀了那个宫女，并且怒斥安崇枢丢人现眼，失德无行，不配为众皇子之表率。
若非后来昭仁公主连夜进宫求情，只怕他早已被废去皇子之尊，囚于别院再无出头之日。
……
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就闹出如此多的笑话来，与之相比，那慈幼局的冯嬷嬷被人连夜绑走，顺带丢失了两个孩子的事，反而没几个人注意了。
监察司吏舍里，宁绝看着周越拿来的供词微微皱眉：“她是不肯说，还是真不知道？”
“我看着是真不知道，她把冯代都供出来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吗？”
“那可不一定。”
宁绝叹了一声，把卷页收好，又问：“大人进宫了？”
“嗯，洪涛陪他一起去了。”
“小闻大人呢？”
“还在林府外盯着。”
慈幼局的消息很快会传到林自骋耳中，以防他做出什么不可预料之事，闻卿竹领着人一直盯着那边的动向，未免失策受制于人。
宁绝没再说什么，尽管证据齐全，他们也要等启安帝的旨意到了，才能名正言顺的去拿人。
“走吧，圣旨应该快到了。”
安崇枢被赶回府中拘禁，如果被他知道林自骋落网，以他冲动的性子，难保不会派人阻挠或是灭口。
所以，他们必须赶在对方动手之前，从林自骋嘴里得到想要的真相，否则，过时不候，那背后之人又将逍遥法外。
明白他的顾虑，周越立马带人在仪门集合。
果然不出所料，大约两刻钟不到，官署大门外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梁洪涛高呼的旨意。
“奉陛下圣令，银青光禄大夫林自骋涉嫌造案作假，诬陷良臣，特命监察司左司务周越带人捉拿审讯，以清悬案，不得有误。”
“臣等领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镜高悬的匾额下阵阵高呼，周越接过圣旨，没有丝毫耽搁，立刻领着满队的差吏出了门。
宁绝也跟随其中，一群人风风火火到了林府外，看着那紧闭的朱红色府邸，差吏刚上前敲了三下，便听“吱呀”一声，林自骋一身褐色常服，面色凝重的，亲自拉开了那厚重的大门。
两边人隔着距离对上视线，看着石阶下青衣潇洒的少年，林自骋笑得很勉强：“好久不见啊，小宁大人。”
宁绝微微颔首，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有劳林大人与我们走一趟了。”
“呵……”
跨出门槛，林自骋自嘲般轻嗤了声：“你们带那么多人，是怕我跑了不成？”
“大人说笑了，只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危而已。”
周越一招手，便有四个人上前，左右两边将他看得严严实实。
林自骋拧了拧眉：“这般走出去，叫路人看了，老夫的脸往哪搁？”
他居然还要脸？
周越忍不住笑了，心道：你知法犯法、草菅人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要脸呢？
懒得与他多费口舌，周越一招手，那四人便昂首挺胸，齐齐开口：“林大人，请。”
林自骋知道这是“没得商量”的意思，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他无法反抗，最终只能无可奈何的认命，抬脚一步步走下阶梯。
从林府到监察司，要走过两条长街大道。
周越和梁洪涛带头开路，差吏以包围的姿态将林自骋围在中间，宁绝和天乾则跟在最后。
道路两旁不乏有百姓驻足观望，指指点点，打扮普通的闻卿竹藏在人群中，一路目送他们行过。
一路上喧闹嘈杂，所有人都全神贯注、时刻戒备的盯着周围，直至走到长安街，远远看到监察司的墙头，四下百姓也逐渐减少后，他们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走在最后的宁绝笑着摇头，没有人来添乱，看来是他多虑了。
转头，他对身旁的天乾道：“没事了，让清宴回去休息吧。”
“是。”
天乾应声，转头就往身后正在假装买东西的人走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宁绝不足三丈远时，突然，旁边那三层高的酒楼楼顶上，一道身影自青砖瓦片间飞速驶过。
刺眼的阳光洒下阴影，当宁绝抬头，看到高处拉弓搭箭的黑衣人时，他脑中突生一阵惊骇，下意识出声唤人。
“天乾！”
“咻！”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饶是天乾反应敏捷，也不及长箭划过的速度，等他转身回头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破空声穿过层层防备，直直射向最中心的人。
“噗呲！”箭矢穿透胸腔，带起血色一片。
林自骋不可置信的看了眼从后背贯穿到前胸的箭头，缓缓侧身，抬眼死死盯着高楼上的黑影，他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大口大口往外冒的血水堵住了他的咽喉。
两旁差吏乱成一团，周越和梁洪涛都还没来得及跑过去，就见林自骋失力往后一栽，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惊惧的瞳孔鼓得滚圆，俨然是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