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谷风卷着碎叶掠过他的脚边，顾陌寒站在万灵归一阵的核心，指尖悬在丹田上方三寸处，迟迟未动。
识海里，阴阳双鱼的转速稳定得像一口深邃的古井，灵力在经脉中流淌，每一次循环都让血肉与骨骼更贴合一分，不断地转化为仙力。
他知道，这具躯体里还藏着更深的潜力，就像河床下的暗河，寻常时候沉寂无声，一旦破开土层，便能冲决堤岸。
仙王境。
这个念头在识海中不停盘旋，带着冰冷的重量。
他抬手指向身侧的巨石，一道灵力射出，石面无声裂开，断面光滑如镜。
指尖收回时，他捻了捻指腹，那里还残留着灵力撕裂岩石的反震感。
“真仙境的灵力，如利刃开木，直来直去。”
他低声自语，目光扫过地上的阵纹。
“仙王境，该是什么样的呢……”
此前，顾陌寒的每一次突破都有着系统的帮助，所以水到渠成。
但如今，他不得不自己面对的时候，不禁有些迷茫。
他缓缓俯身，手指抚过那些泛着微光的银丝。
指尖触及之处，银丝顺着指腹弯曲，形成一道微小的弧。
而弧的两端，极北冰原的寒气与南疆沼泽的热浪悄然汇聚，在弧顶凝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既不结冰，也不蒸腾。
“是‘势’的延伸吗……”
顾陌寒看着眼前交汇的灵气，仔细观察了起来。
不是力量的叠加，是让每一缕灵气都顺着天地本有的轨迹运行，像水流绕石、风过隘口，看似柔和，却能在不经意间撼动山岳。
这便是太极的关窍，无需大道推演，天地万物都是他的参照，一草一木的生长，一风一水的流转，都藏着突破的契机。
逐渐，顾陌寒的眼神明亮了起来，但也很快，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他的面前。
风险呢？
他直起身，望着天边渐淡的云气旋涡。
此时的万灵归一阵的灵力储备已不足四成，极北冰脉传来的震颤越来越微弱，南疆沼泽的水汽更是稀薄得几乎看不见。
如果此刻强行冲击仙王境，无异于在快要干涸的池塘里，逼鱼跃过龙门。
但如果不入仙王，他真的有把握回去吗？
答案是未知的。
他缓缓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极寒灵气在掌心凝成冰珠，珠壁上倒映着他的脸，清晰得能看见瞳孔里的决绝。
“灵脉能承受住阴阳的第三次对冲吗？”
“阵法余势是否撑得住大道的运势？”
“识海会不会被新生的力量撕裂？”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中闪过，没有答案，也无人能答，他只能凭感知估算。
灵脉韧性尚可，但第三次对冲至少会崩断三成分支，阵法余势则能挡下七成法则反噬，剩下的三成，得靠肉身硬抗。
识海的阴阳双鱼虽稳，却未必经得住仙王境法则的冲刷。
胜算，不足三成。
想到这，顾陌寒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底，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明亮。
修者逆天而行，若事事求稳，不如趁早封脉归田。
他要的不是万无一失，是看看这具躯体、这颗道心，到底能扛住多少风浪。
谁说他顾陌寒一定要靠系统才能突破？天之骄子本就是向死而生。
“三成，够了。”
他猛地收掌，冰珠在刹那间炸裂，化作流光钻入体内。
紧接着，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膝盖微屈，右手向后拉开，左手在前虚引，正是太极“引劲落空”的起势。
这个动作舒展如行云，却让周身的空气瞬间凝固。
顾陌寒不知道这些太极招式的名称，他也没在前世里见过，但在阴阳双鱼的牵引下，他总是能准确地打出每一式。
就像是，水到渠成一般。
“嗡——”
万灵归一阵的残纹突然全部亮起，那些即将沉寂的银丝如活过来一般，顺着他的四肢百骸疯狂游走，在体表织成一道不断收缩的茧。
茧内，他体内极寒的灵气开始按照新的轨迹流转，不再是螺旋缠绕，而是如八卦图般相互追逐，每一次交汇都迸射出细碎的光屑。
“他在……重铸灵气运行的轨迹吗？”
柳山看着四周再次亮起的阵纹，忍不住惊呼一声。
“这是要彻底打破桎梏，从根基上重塑道基！”
听到柳山的惊叹，月君竹捂住嘴，指尖冰凉。
她看不清顾陌寒此时在经历着什么，但茧壁上不断渗出鲜血，又瞬间被灵气蒸干，留下淡淡的血痕。
那不是被动承受，是主动以血肉为代价，淬炼更契合仙王境的灵脉。
顾陌寒对此毫无所觉。他的意识已与体内的灵气融为一体，感知着每一次轨迹修正带来的剧痛。
疼又怎么了？没了系统我还突破不了不成？
整个天仙域的灵脉似乎都感受到了顾陌寒的召唤一般，无论多远，纷纷振动起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而顾陌寒体内的经脉寸寸断裂，又不断新生，带着一种更坚韧、更圆融的韧性。
当最后一道旧脉断裂时，他忽然动了。
只见他双手向前推出，不是刚猛的掌力，而是如推水中月，轻柔却坚定。
茧内的八卦灵气图骤然收缩，化作一道灰黑色的光箭，箭尖直指识海深处的壁垒。
“就是现在！”
光箭射出的刹那，顾陌寒能感觉到整个天仙域的灵气都在呼应。
极北冰原最后的冰脉轰然碎裂，南疆沼泽的水汽化作最后一道彩虹，青仙城的草木拔地而起，将毕生灵气注入阵纹……
所有力量顺着银丝汇入光箭，让它的光芒亮得几乎撕裂茧壁。
这一刻，顾陌寒赌上了一切，不成功便成仁。
“轰——！”
光箭撞上壁垒的瞬间，顾陌寒的识海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惊雷，壁垒应声开裂，无数法则碎片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与光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顺着灵脉疯狂冲刷他的四肢百骸。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
他的骨骼在发出悲鸣，血肉在法则之力下寸寸消融，识海的阴阳双鱼剧烈震颤，仿佛下一秒就要崩碎。
恍惚间，顾陌寒的意识开始消散，甚至在感知到法则碎片中潜藏的生机时，主动松开了对灵力的束缚。
破而后立，总要先碎得彻底。
但很快，顾陌寒又重新掌握住了灵力的流动。
就在新生的灵脉即将成型，仙王境的威压开始弥漫。
就在顾陌寒要打破那层桎梏的时候，识海中突然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
顾陌寒听不清那是在说什么，但本能上带来的恐惧让他不由得心里一惊。
紧接着，一只漆黑的、布满鳞片的爪子，顺着裂缝缓缓伸了出来。
这爪子上的气息……比他认知中的任何力量都要阴冷、都要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