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面馆的欧阳凌，雨丝斜斜地打在脸上，带来一阵微凉的湿意，却压不住心头那片乱糟糟的褶皱。他没什么目的地在街上晃着，皮鞋踩过水洼时溅起细碎的水花，脑子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理不清头绪。
不知不觉间，抬头竟望见了文化传媒公司那栋熟悉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阴雨天里泛着冷光。他迟疑了几秒，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总比在雨里瞎转悠强，上去坐会儿吧。
电梯“叮”地一声抵达楼层，门刚开一条缝，欧阳凌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往常这个点，办公区里总少不了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的动静，今天却静得有些诡异。员工们都坐在各自的工位上，却没几个人盯着电脑屏幕，要么是对着文件眉头紧锁，要么就是眼神飘忽，时不时往某个方向瞟一眼，脸上绷着的紧张感几乎要溢出来。
更让他费解的是，当大家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他身上时，那股紧张瞬间又翻了个倍，有人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有人猛地挺直了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木偶。
“这是怎么了？”欧阳凌心里的疑云瞬间堆了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地往里走。
刚走到走廊拐角，一个身影从旁边经过，欧阳凌想也没想，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是李橙的秘书程程。这小伙子一米八几的个头，站在那儿像棵挺拔的白杨树，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透着股阳光帅气，做事却踏实得不像话，执行力更是没的说。大学刚毕业就被李橙招进了公司，没两年就成了她最得力的干将，是公司里出了名的“靠谱担当”。
可此刻，程程脸上的笑容早就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焦虑，被欧阳凌抓住时，他甚至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
“程程，”欧阳凌的声音沉了沉，“公司今天这是怎么了？每个人脸上都跟绷紧的弦似的。”
程程咽了口唾沫，喉结动了动，才艰涩地开口：“欧阳总……我们直播卖的货，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欧阳凌追问，心里隐约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是之前主推的那款预制菜，”程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点挫败，“有不少客户反馈，说打开包装之后，里面都发霉了。”
欧阳凌皱了皱眉：“这应该是厂家的问题吧？产品质量把关不到位？”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程程猛地提高了点音量，又赶紧压低，语气里满是无奈，“可现在厂家那边咬死了不承认，说货发出来的时候都是好的，责任不在他们。消费者那边天天打电话来要赔偿，厂家不松口，赔偿款自然也打不过来……两边僵住了。”
“那李橙怎么说？”欧阳凌问道。
“橙姐说，不管怎么样，先给消费者把钱退了，”程程的语气里多了些敬佩，“她让我们先垫钱把赔偿给了，和厂家的账后续再慢慢算，说不能把消费者晾在那儿，砸了公司的招牌。”
欧阳凌点了点头，心里对李橙的决断多了几分认同：“她说得对，声誉比什么都重要。”稍一停顿，他又想到了关键处，“那公司账上的钱……够吗？”
程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声音里带着点绝望：“欧阳总，这就是现在最棘手的问题了！”
“多少？”欧阳凌追问。
程程的表情更复杂了，他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怎么说才不至于太吓人：“这款预制菜之前卖得太火了，您也知道，我们推了好几个专场，好多老粉都是三单四单地囤，买五六单的都不少，销量一直居高不下。所以……涉及的金额确实有点大。初步统计下来，赔偿总额差不多得有五百万，不到五百万。”
“五百万？”欧阳凌也忍不住惊讶地扬了扬眉。这数字远超他的预期。
“是……”程程苦笑了一下，“您看公司业绩报表就知道，这阵子直播带货赶上了红利期，流水确实做得很大。尤其是那几个当红主播，粉丝量摆在那儿，号召力太强了，带货能力是真没话说。可这事儿坏就坏在这儿，卖得越多，现在要赔的就越多……”他说着，肩膀都垮了下来，“我们算了下，账上现有的钱，离需要赔偿的总数，还差三分之二。”
欧阳凌沉默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脑子里快速盘算着。雨还在下，敲打着窗外的玻璃，也像是敲在人心上。他忽然想起那天偶然撞见的画面——李橙抱着孩子站在阳光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们身上，孩子咯咯地笑着，李橙低头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漫出来。
从那天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就在他心里扎了根。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暖意，踏实又安稳。再看看李橙把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的样子，从当初为了追向阳而成立的小公司，一步步做到现在的规模，欧阳凌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肃然起敬。或许她以前确实做过些让人不齿的事，但谁又知道不是生活所迫呢？
想到这儿，欧阳凌心里的那点犹豫彻底消散了。他抬眼看向程程，语气斩钉截铁：“行，你别担心，差额我让财务那边打过来，赶紧把这事儿了了，别让危机再发酵。你去跟李橙说一声，让她别硬扛着，有我在呢。”
程程猛地抬起头，眼里的焦虑瞬间被惊喜取代，亮得像落了星光：“真的吗？欧阳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有您这句话，我们肯定能顺顺利利渡过这关！”
“商场上哪有一帆风顺的，”欧阳凌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点过来人的沉稳，“先处理好眼前的事再说。你先去找李橙，我这就回办公室给财务打电话。”
看着程程脚步轻快地往李橙办公室跑的背影，欧阳凌掏出手机，指尖划过通讯录，找到了财务的号码。雨还在下，但他心里那片乱糟糟的褶皱，好像被什么东西悄悄抚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