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撕心裂肺的痛楚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哇——!”
“哇——!”
两道几乎同时响起的、嘹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天籁,
骤然刺破了产房内外沉重的阴霾!
几乎在哭声响起的同时,偏殿地毯上,君九霄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猛地一松,
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透了他身下的地毯。
那令人窒息的剧痛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
稳婆抱着两个襁褓,喜气洋洋地冲出来报喜: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王妃娘娘吉人天相!”
“诞下龙凤双生!小世子与小郡主,母子均安!”
楚怀忠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快步走向产房。
君九霄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却因长时间的剧痛和紧绷而酸软无力。
他撑着地面,喘息稍定,抬袖狠狠抹去脸上的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水光。
他望向产房的方向,声音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与坚定:
“好…好…”
“男孩,名唤君弘晟,光明炽盛,前程远大;
“女孩,便叫君昭宁,昭彰安宁,福泽绵长。”
—————十年后————
御书房内
金兽吐瑞,龙涎香氤氲缭绕,将御书房那庄严肃穆的紫檀木书架熏染出几分暖意。
窗棂外日光正好,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重担隔开,
只吝啬地洒下几缕,照亮了御案后那抹已初具帝王气象的身影。
太子君弘煕,年方十五,一身明黄常服衬得他肩背挺拔如松。
昔日圆润的脸庞已褪尽青涩,棱角分明,眉宇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威仪。
他低垂着眼睫,专注于手中朱笔,那专注的姿态,竟将君九霄睥睨天下的气势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心,
泄露了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带来的并非全是掌控天下的快意。
正在此时门口探进来一张堪称绝色的脸。
年仅十岁的君昭宁,一身娇嫩的鹅黄宫装,乌发如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些许。
那双继承了母亲楚星瑶“大梁第一美人”精髓的眸子,
清澈灵动得如同山涧清泉,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
直直望向案后那被奏章“淹没”的兄长。
“大哥——”
她声音软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人已像只轻盈的蝶儿飘了进来,裙裾拂过光洁的金砖地面,
“皇伯伯和皇伯娘,还有爹爹娘亲……他们是不是又、又‘巡视天下’去了?”
她把“巡视天下”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小脸上写满了“我懂,我都懂”的了然。
君弘煕闻声抬头,对上妹妹那双清澈见底、充满同情的眼睛,
唇边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苦笑,那点威仪瞬间被无奈冲淡了几分。
他放下朱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阿宁猜得真准。昨夜三更,趁着月黑风高,四位‘甩手掌柜’就脚底抹油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妹妹身后空荡荡的门廊,有些意外。
“这次竟连我们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也舍得撇下了?”
君昭宁撇撇嘴,走到巨大的紫檀御案旁,踮起脚尖,
毫不客气地拈起一块御案旁碟子里的精致点心塞进嘴里,
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
“哼,不去正好!上次跟着去‘巡视’,”
“一路上光看爹爹给娘亲剥葡萄、娘亲给爹爹擦汗,皇伯伯变着法儿哄皇伯娘开心……”
“那狗粮撒得,齁得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她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拍拍手上的点心屑,
“现在可好,大哥你监国,日日困在这奏折堆里;”
“二哥在北境收拾那些不老实的小部落,威风是威风,可连封信都难等;”
“三哥更离谱,一头扎进他的算盘珠子里,张口闭口‘盈亏’‘流水’,比父皇的奏折还催眠!”
“偌大个皇宫,就剩我一个孤家寡人,无聊得快要长蘑菇了!”
看着妹妹鼓着腮帮子、一脸“生无可恋”的可爱模样,君弘煕眼底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他慢悠悠地重新拿起一份奏折,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案上那厚厚一摞,语气温和得能滴出水来:
“哦?阿宁觉得无聊了?那正好。来,大哥教你批奏折。”
“这份是请安的,这份是吏部考绩的,这份嘛……嗯”
“,御史台又参了某位郡王强抢民女……”
他故意把“强抢民女”四个字说得清晰缓慢,目光含笑地看着妹妹。
话音未落,方才还蔫蔫的君昭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噌”地一下站直了身子。
那双漂亮的杏眼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惊恐”:
“批、批奏折?!”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连连摆手,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不不!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我突然想起嬷嬷新教我的绣花样子还没练完!十万火急!告辞!”
话音未落,那抹鹅黄色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轻烟,“
嗖”地一下从门口窜了出去,速度之快,
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和门框处微微晃动的珠帘,证明她曾来过。
“噗嗤……”看着妹妹落荒而逃的背影,君弘煕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方才批阅奏折的烦闷似乎也消散不少。
御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香炉里袅袅升腾的青烟。
他重新靠回宽大的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扶手,目光投向虚空,
深邃的眸底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狐狸般精明的算计。
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在他心中盘旋、扎根、疯狂滋长:
“看来……是得早点把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
他低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生个聪明伶俐的儿子,精心培养个十年八年……然后……”
他摸了摸额间,继承母亲的空间,后面的话无需再说,那眼神里写满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的腹黑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