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饶命!饶命啊——!”
金康和南宫御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
涕泪横流,额头拼命地砸向冰冷坚硬的金砖,发出咚咚的闷响,顷刻间便一片血肉模糊。
他们撕心裂肺地哭嚎着,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是……是虞氏和南宫月的罪孽!两国……两国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何其无辜?”
“王爷!苍生何辜!”
“莫要因这等事……因这等事...”
“掀起滔天战火,涂炭生灵啊!求王爷开恩!开恩啊!”
“无辜?”
君九霄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丝极其残忍、极其暴戾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与疯狂。
他微微俯身,靠近地上如烂泥般抖动的两人,
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深处的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针,
狠狠扎进他们的耳中、心里:
“当初,上百淬毒利刃围杀我妻楚星瑶,刀锋指向她腹中八个月的双生骨肉时……”
他眼中血丝狰狞欲裂,那压抑了太久的滔天恨意终于冲破冰封,带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喷薄而出,
“那时……谁曾问过她们一句——‘无辜’?!”
那刻骨的恨意与毁灭的疯狂,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在每个人的心上!
金康和南宫御彻底崩溃,连哀嚎的力气都失去了,
只能像两条濒死的鱼,在冰冷的地砖上无意识地抽搐。
御座之上,梁帝君临的脸色也彻底变了。
他深知此刻的君九霄,已是挣脱了所有枷锁、只为毁灭而生的魔神。
但帝王的权衡,终究无法完全抛却。
“老九!”他提高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试图抓住最后一线可能,
“此事……关系两国亿万生灵,非同小可!”
“他们既已献上城池财帛、罪魁祸首,拿出此等赔罪诚意,或可从长计议……”
“皇兄!”
君九霄猛地打断梁帝的话。
他挺直身躯,玄袍在殿内流动的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幽芒。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御座上的兄长,投向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蟠龙藻井,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回荡在死寂的大殿:
“臣弟心意——已决!”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砸在铁砧上,迸发出刺目的火星。
“我君九霄的妻儿,”
他缓缓抬手,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空了一个巨大的、流着血的洞,
“她们的性命……她们的骨血……她们的欢笑……”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那深入骨髓的痛苦终于泄露出一丝缝隙,
“岂是区区几车染血的珠宝?几座冰冷的城池?几条罪魁的贱命”
“——就能赔得起的?!”
“陛下!”
镇国公楚怀忠再次踏前一步,声若洪钟,带着老将的杀伐决断和同样刻骨的恨意,
“摄政王此举,非独为王妃雪恨,更是扬我大梁赫赫天威于四海!”
“南诏、东华,豺狼之心,蛇蝎之性!”
“竟敢遣死士潜入我大梁京都,刺杀皇室亲眷!”
“此风若长,他日周边小国,谁还会将我大梁天威放在眼里?”
“必当效仿,群起而噬!”
“今日不施以雷霆之怒,灭国以儆效尤,何以震慑宵小?”
“何以告慰王妃与两位小世子在天之灵?”
“老臣恳请陛下,准摄政王所请!以尔等之国祚,血祭我大梁英魂!”
楚怀忠的话语,字字如刀,句句见血,彻底斩断了最后一丝转圜的可能。
梁帝君临的目光在君九霄那如同万年玄冰、再无一丝波澜的脸上停留良久,
又扫过楚怀忠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最终,他疲惫地、深深地闭上了眼。
一声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叹息,从他喉间逸出。
“罢了……”
他睁开眼,眼底只剩下帝王的无奈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既然老九你心意已决……”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准了!”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君九霄身上,带着最后的嘱托与告诫:
“然,兵凶战危,黎民何辜?朕命你,”
“速战速决!以霹雳手段,摧其国本,灭其宗庙!但……”
他加重了语气,
“务必节制杀伐,勿使战火绵延,徒增百姓之苦!待山河底定,速速班师!”
君九霄撩起玄色蟒袍,对着御座,单膝点地,动作干脆利落,带着金戈铁马的铮然之声。
“臣——”他抬起头,眼中唯有冰冷的杀伐与毁灭,“领旨谢恩!”
他倏然起身,玄袍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转身,冰冷如实质的目光,如同两道来自地狱的死亡射线,
精准地钉在瘫软如泥的金康和南宫御身上。
那目光里,再无半分属于人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毁灭意志。
“滚回去,”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像裹挟着九幽寒冰的罡风,瞬间冻结了两人最后一丝侥幸,
“告诉虞桀,告诉南宫昊天——”
他微微停顿,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凿入他们的灵魂深处,
“洗干净脖子……准备受死!”
“轰!”
金康和南宫御脑中最后绷紧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两人眼白一翻,如同两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
带着浓烈的失禁恶臭,彻底瘫死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之上,面如槁木死灰。
血色的战报如同雪片,昼夜不停地飞入大梁巍峨的宫墙。
没有人能理解那支由君九霄亲率的玄甲大军,为何能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更无人知晓,那些于白日撕裂苍穹、发出雷霆怒吼的“玄铁神鹰”(飞机),
那些于黑夜喷吐着毁灭烈焰、将巍峨城墙化为齑粉的“雷火战车”(大炮),
以及那些能在千步之外无声无息夺人性命的“追魂弩”(狙击枪),
究竟是何等可怖的神魔之力。
它们来自君九霄随身携带、无人得窥其秘的“须弥芥子”(空间)。
煌煌大梁的玄甲洪流,裹挟着超越时代的死亡风暴,以犁庭扫穴之势,
碾过南诏与东华的山河。
城池在雷鸣般的爆炸声中化为焦土,抵抗的军队如同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
抵抗的意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仅仅三个月。
曾经疆域辽阔、煊赫一时的东华国,版图之上,只余下断壁残垣与未熄的硝烟。
南诏国苍翠的河谷山林,亦被焦黑与猩红所覆盖。血浸透了大地,染红了河流。
从此,大梁的舆图之上,再无东华,唯有“东华郡”。
南诏的故地,则被烙上了“南诏郡”的冰冷印记。
这一日,新绘制的、墨迹犹未干透的庞大疆域图,
被内侍以最恭敬的姿态,呈至摄政王府那间空旷死寂的书房。
书房里,依旧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
君九霄独自一人,站在那张几乎铺满了整张紫檀木桌案的巨图前。
窗外残阳如血,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孤独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伸出手指,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和尚未洗净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指尖缓缓落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
轻轻抚过地图上那代表着东华郡与南诏郡的、用浓重朱砂勾勒出的崭新疆域。
冰冷的墨线与纸面,触感清晰。
那下面,是千万条消逝的生命,是化为焦土的城郭,是流淌成河的鲜血。
指尖最终停驻在“东华郡”三个朱砂大字之上,久久不动。
空旷的书房里,唯余他低沉沙哑、仿佛被滚烫的砂砾磨砺过的声音,
在寂静中幽幽响起,带着一种倾尽山河也无法填补的空洞与悲凉:
“瑶儿,你看到了吗?”
他指腹下的朱砂字迹灼热刺眼。
“山河为祭,血染疆图……”
声音哽住,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无数碎裂的冰棱。
“够不够……换你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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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暮色沉甸甸地压下来,将整个皇城浸没在一种深紫色的昏暗中。
紫宸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投下巨大而摇曳的影子,
仿佛某种不安的活物在匍匐游移。
殿中死寂,唯有狼毫笔尖划过奏折的沙沙声,单调而固执地切割着这片沉郁。
君九霄伏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玄色蟒袍的广袖垂落,
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阴影里。
他脊背绷得笔直,像一把硬生生插进龙椅的剑,
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气和令人窒息的压迫。
四载光阴,非但未曾磨去他眉宇间的锐利,反似淬火的精钢,
添了更深的阴鸷与一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冻结一切的沉寂。
案角,一只通体莹润的玉葫芦静静搁置,内里封存着一缕缥缈的幽光
——那是楚星瑶留下的一魂一魄。
四年了,他试过无数秘法,
催动过移山倒海的修为,这葫芦却如同万载玄冰,纹丝不动,
冷硬得如同对他无边绝望的无情嘲讽。
殿侧阴影里,立着一个身影。
她身着素净宫婢服饰,低眉垂眼,姿态恭顺,却无一丝活人的气息流转。
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楚星瑶空间里留下的机关造物——可乐。
雷霆曾言,分属同源的空间,其造物间或有微渺感应。
这渺茫到近乎虚无的一线希望,便成了君九霄这四年唯一紧抓不放的稻草。
于是,大梁朝堂上下皆知,摄政王妃失踪后,王爷身边便多了一个寸步不离、宠逾性命的“小婢”,
哪怕上朝议政,亦伴其左右。无人知晓那温顺皮囊下,是冰冷精密的机括。
“主人,时辰已至,当传晚膳了。”
可乐的声音毫无波澜,平直地响起,打破了殿内死水般的寂静。
君九霄手中狼毫一顿,一滴饱满的墨汁坠落在奏折上,迅速洇开一团浓黑。
他缓缓抬头,视线并未落在可乐身上,而是穿透殿门,
望向远处那片吞噬了他所有光明与温度的海域他声音低哑,
带着一种被砂石反复磨砺过的疲惫与空洞:
“传吧。” 他顿了顿,更像是在对自己低语,
“那小狐狸说过,要按时吃饭,按时安寝……本王若不听,她便不回来见本王了。”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立在一旁的可乐,那双始终如深潭古井般毫无神采的眼眸,
骤然间爆发出刺目的、流转不定的碧色光华!
光芒急遽明灭,如同星辰在极短促的时空里疯狂闪烁生灭。
紧接着,一个奶声奶气、带着试探和好奇的童音,
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这死寂的宫殿,清晰无比地撞进君九霄的耳膜:
“喂,喂?喂喂?你…你是叫可乐吗?”
这稚嫩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君九霄早已冻结成冰的心湖上轰然炸裂!
他猛地挺直了背脊,宽厚的肩膀瞬间绷紧,玄色蟒袍下的肌肉块垒贲张,
握在手中的那支坚硬如铁的紫檀狼毫笔,
“咔嚓”一声脆响,竟被他生生捏断!断裂的笔杆刺入掌心,
温热的血混着漆黑的墨,沿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
晕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蜿蜒如血蛇。
“请问你是君九霄吗?”
那奶音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继续追问,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君九霄的神经,
“你是…是我们的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