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郢都。
韩先云于大殿上召集群臣,面见大乾使者。
他废宋奉楚,虽引起了不少旧部的反对,却也获得了不少楚国旧臣的支持,皇位也算坐稳了。
为了拉拢人心,要当着群臣的面见大乾使者,以堵群臣之口。
“外臣陈庆之,见过楚皇陛下!”
韩先云还未开口,楚国诸多朝臣已经怒目相视,甚至厉声喝问。
“乾人来我楚地意欲何为?”
“大乾狼子野心,还想趁火打劫?”
“我大楚不欢迎乾人!”
“……”
此前,因为郭开,他们已经知道韩先云跟大乾的种种“交易”。
加上焉郢被大乾占据,原本还有些怀疑的人现在也有些相信了。
这个时候,大乾居然还敢派人来?
陈庆之不慌不忙,微笑环视一圈,微笑道:“这便是自称泱泱大国的楚国待客之道吗?
难怪会有今日之祸!”
此言一出,大殿上诸多楚国臣子纷纷怒喝:“放肆,区区乾人也敢在我楚国大殿大放厥词!”
“楚国之祸,亦是你乾人所造的孽!”
“这等狂妄之徒,必杀之!”
陈庆之泰然自若,看向韩先云,面露同情之色,“楚皇陛下,若新楚满朝尽是这等鼠目寸光之辈,外臣斗胆劝陛下早作打算,另谋其他出路的好。
有这样只会事后狺狺狂吠的臣子,不久之后只怕会大祸临头!”
此言一出,楚国群臣再次叫嚣:“住口,你大乾趁火打劫,如今还敢蛊惑人心!”
“若你大乾果真要履行盟约,何不从焉郢、襄州两地退兵?”
“……”
韩先云没有说话,任由群臣向陈庆之发难。
陈庆之见他不说话,微微一笑,“果然蛮夷!”
旋即拱手,“既楚皇陛下不欲听外臣所言,外臣告退。
待不久之后楚国大祸临头,陛下只管带着这帮朝臣应对便是。”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且慢!”韩先云立马开口,“你说我大楚将要大祸临头,是何意思?”
陈庆之瞥了一眼群臣,摇头道:“不说也罢。”
韩先云眯眼看向立于大殿旁的刘光。
后者会意,立马喝斥:“大胆乾使,话不说明白就像离开?”
大殿门口的禁卫闻言,纷纷抽刀将其拦下。
陈庆之皱眉回头:“两国相交,不斩来使。
更遑论我大乾与楚国如今并无战事,楚皇陛下这是要挑起两国事端?”
刘光冷哼:“你既知道自己身为使者,就不该在大殿上嘲讽我大楚文武百官,辱我大楚。
今日便是将你击杀于大殿之上,你大乾皇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陈庆之闻言一笑,满脸坦然地走向刘光:“既然如此,那请将军动手吧。”
刘光目光一寒,抽出腰中长剑,“噌”地抵在陈庆之胸前,“你当我不敢?”
陈庆之目光直视刘光,甚至还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韩先云适时出声:“好了,退下!”
刘光面露不忿,恶狠狠瞪了陈庆之一眼。
陈庆之哂笑不语。
韩先云眼见如此,开口道:“陈卿,你也该知道,你大乾趁我楚国大乱,袭取多座城池,我大楚上下可是很有意见。
若你今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想走只怕不容易。”
陈庆之摇头:“外臣虽是乾人,此番前来却是为了楚国好。
只是看满朝诸公似不欢迎外臣。
且外臣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便是战场上提刀也不过耽误这位将军抬手而已。
只是可怜楚国才经离乱,又遭横祸!”
朝臣们就要再次喝斥,却被韩先云抬手拦下,“陈爱卿,有话不妨直说,你老是这么藏着掖着,莫说诸位爱卿了,朕也是心中不爽利。”
陈庆之点头,“楚皇陛下有问,外臣岂敢隐瞒?
今日楚国之乱,乃先楚皇熊均误信奸臣郭开之言所致。
今日之楚皇,昔日之韩将军,铁骨铮铮,忠心耿耿,列国有目共睹。
乍闻将军遭厄,我大乾上下无不扼腕痛惜。
向使当日朝堂诸公死谏,岂有楚国今日之祸?”
此言一出,大殿上诸多文官悄然低头,默不作声。
而韩先云却是悄然握拳,目光扫过群臣之际,杀机一闪而逝。
他固然知道陈庆之这话是在挑拨离间,可想到这些人中有不少人沉默、纵容,才导致他一家老小被活活烧死,他就恨不得想将这些人都杀掉!
众人反应陈庆之尽收眼底,他轻哼一声,继续道:“是以当初陛下称帝,我大乾于列国之中乃是第一个赶到祝贺并承认的。
何故?
盖佩服将军为人,不忍凉忠义之士之血也……”
这番话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朝臣们的脸上。
韩先云长叹一声,摆手打断:“陈卿,旧事勿提,你还是说说何谓大祸临头吧?”
朝臣们闻言,纷纷抬头,看向韩先云。
韩先云收敛神情,看似不再计较。
他之所以说“旧事勿提”,既是不想让陈庆之继续挑拨,也是不想让朝臣揪着襄州、焉郢等事不放。
换言之,他是用对朝臣的“宽容”换他们的支持。
陈庆之点头,“外臣想要说的,是楚国经此大乱,元气大伤。
齐、赵、魏、吴等国难保不闻讯而动……
我大乾作为楚国盟友,愿意助楚国稳定局势!”
韩先云面露讥讽,“你所说的大祸就是指这些?”
陈庆之点头,“当然,若楚皇陛下觉得此乃杞人忧天,大可不信。
陛下若不认两国盟约,我大乾也无话可说。”
韩先云死死盯着陈庆之,良久后放声大笑,声如老鸦:“好,好,好一个能说会道陈庆之,好一个‘大乾无话可说’!”
他目中陡然杀机迸发,“大乾这是要威胁朕,威胁我大楚吗?”
闻听此言,朝堂上文武大臣皆抬头,死死盯着陈庆之。
看这架势,只待韩先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上前将陈庆之撕碎。
然而陈庆之泰然自若,怡然不惧,反而迎着韩先云的目光道:“善意也好,威胁也罢。
我大乾陛下的意思很简单,不想跟楚国开战。
当然,若楚皇陛下执意两国争锋,让列国趁虚而入,我大乾乐意奉陪!”
韩先云死死握拳,眯眼盯着陈庆之,如一头随时都要爆起的怒狮。
刘光重新把手按向剑柄。
忽地,韩先云朝龙椅一靠,“诸位爱卿,议议吧。”
陈庆之微微一笑,成了!
……
齐国。
国君田完也紧急召集群臣。
只因魏国来了他们的“老熟人”魏虔!
群臣中,有齐相田双,鸿胪寺卿邵建,猛将齐斌等。
田完见到魏虔之后,面露微笑:“魏先生,数年不见,风采依旧。
今日来我齐国,有何事将以教朕?”
魏虔躬身拱手,“外臣不敢!
数年不见,陛下比当年似更年轻了几分,真是让外臣感佩不已!”
其余田双、邵建、齐斌等人也各自冲魏虔点头。
他们之所以对魏虔如此客气,是因为魏虔曾数次出使齐国,促成齐、魏联盟,对赵国、韩国用兵。
而齐国也在几次大战中捞到不少好处。
所以在见到魏虔之后,齐国君臣自然将这位“吉祥物”视为座上宾。
一番客套寒暄之后,魏虔直奔主题:“陛下适才问外臣此行为何,外臣的确有事告之陛下。”
田完等人闻言纷纷会意,面露微笑,来了!
“魏先生请讲!”
“陛下可知大乾女帝萧绰,于其宠臣许良的加冠礼上,着日月玄袍,戴十二旒冕之事?”
田完点头,“略有耳闻。”
魏虔拱手,“陛下以为此举如何?”
田完笑道:“克绍箕裘,光大祖业,虽是女子,不失为一位雄主。”
魏虔仔细看着田完,摇头道:“陛下,外臣来齐,心底视作归家。
可听陛下言语,似对外臣颇有芥蒂啊。”
田完笑着摆手,“魏先生多虑了,平心而论,萧绰虽是女子,却在登基不到一年的时间稳住局面,还做下这等功业,已然不逊色于男子。”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着天子袍,十二旒冕正是其野心勃勃的体现。”
魏虔点头,追问:“此举于陛下而言如何?”
田完沉吟不语。
魏虔起身拱手,愤然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列国君王皆对此无动于衷,则不久之后萧绰必将更加骄纵!
今日她称天子列国无动于衷,她日将诏令君王会盟、拜见,又当如何?”
齐相田双嗤笑道:“萧绰虽有能耐手腕,却不及吾皇多矣。
她何德何能,敢支使吾皇!”
一旁齐斌、邵建也纷纷面露讥讽。
“王周已灭近百年,列国宗庙已建,各自称皇,谁敢以天子正统号令诸皇?”
“就算要号令天下,也该是我齐国君王!”
“吾皇不出,萧绰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魏虔毫不意外。
他与齐国君臣打过多次交道,知道他们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更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市侩主。
所以他此番前来并未提及齐国威胁魏国的事,也没提及齐国伐吴的事。
齐国虽自王周时期就是诸侯中的翘楚,教化多年,其蛮横之处相比楚国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之。
若无利益相动,齐国君臣甚至可以冷笑回应:“我大齐便是如此,你待如何?”
眼前这个看上去粗鲁的田双甚至蛮横无理叫嚣:“不服,派兵来打呀!”
眼见试探不出结果,魏虔索性直言:“陛下,楚国大乱之后局面初定,大乾说动齐、赵、魏三国不对楚国出手,自己却趁机对楚国攻城略地。
襄州八城,南阳连带焉郢关隘的六城,已然将大乾的疆域南拓到楚国城下!
此番之后,列国疆域、人口,无有与大乾相比者……
且外臣有可靠消息,困扰大乾多年的甘泉郡、巴蜀坐大问题也已无声解决。
如此局面,不消数年,待其整合完毕,列国当如何自处?
齐国当如何自处?”
“嗯?”齐国群臣各自对视,微笑起来,终于说到重点了。
田完却不置可否,抬手示意,“魏先生继续说!”
魏虔拱手,“不瞒陛下,外臣此番前来,是为列国联手抗乾而来!
若列国不趁此时伐乾,则不久的将来,列国必为大乾所灭!”
眼见田完不说话,他又道:“不可否认,大乾若要东进,魏国首当其冲。
可若列国只让魏国独面大乾……”
犹豫片刻,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他心底幽幽一叹,颓然道:“如今的魏国,不是大乾的对手!”
齐国君臣闻言,面上纷纷露出会心一笑。
早说这句话啊,如此才好确定谁为盟主,战后如何瓜分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