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解雨臣。
他原本披散的长发已经被整整齐齐的挽上去盘成丸子头，露出精致的脸庞。
那双沉沉的桃花眼也因为刚才的厮杀不经意泄露几分藏不住的狠意。
身体被袄子裹起来，里面的血衣还没有来得及换下。
白衣沾染上血迹，再被雨水冲刷一番之后，留下淡淡的粉红色斑驳印记。
几步路程不经意显露出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温柔的脸庞看上去有些憔悴。
身上披着雪白的毛披子。
是上等的皮毛，不过被点点血迹沾染，显得格外刺眼。
倒是可惜了。
“夫人，少东家。”
伙计儿忙朝着两人拱了拱手，眼里的恭敬不作假。
他是解家的老人了，又是解九爷的亲信，自然是站在解雨臣这边的。
解雨臣朗声道：“解一，去准备两套干净的衣服和吃食送过来给两位先生，另外买点好酒给大家伙送去，就当犒劳今晚值班的伙计们，大家今晚都辛苦了。”
也许是因为跟着二月红学戏的原因，嗓音也格外的清脆嘹亮。
“是，少东家。”解一应了声，便退下去了。
整个过程，站在解雨臣身后的解夫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应该是有意用这种方式来锻炼解雨臣。
‘小姑娘’年纪虽然小，但说话表达和杀人手段却老练。
黑瞎子和鹤云程两人看得分明，也不好评价别人家的家事。
做他们这一行，在某些时候，少打听少多事能保命。
当然，这一项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都不叫事儿。
黑瞎子一向信奉的都是在任何一个小细节中，都藏着保命的线索。
将指尖夹着的烟掐灭，笑吟吟的凑上去主动交谈。
“解当家，解夫人。”他微微颔首，嘴角勾着笑。
解雨臣仰头盯着他。
这个人不管是刚才和伙计还是现在，他都是一直称呼自己为当家的，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添个‘少’字。
黑瞎子注意到他目光中的审视，也没有太在意。
九门的小孩都不容小觑。
黑皮衣，黑裤子，焊在脸上的黑墨镜，加上说话风格和刚才的身手，这位应该就是传闻中的黑瞎子了。
那另一位。
解夫人眯了眯眼睛。
一身被打湿的暗红色衣服搭配上那张凄白俊俏的脸庞，还有标志性的子午鸳鸯钺。
‘鹤’顶红。
她多看了鹤云程两眼。
鹤云程正在拧着湿衣摆，注意到她的视线，礼貌的笑了笑。
原本一身的清冷贵气融化了几分，忽视他脸上飙溅的血迹，倒显得多了几分明媚暖意。
面如凝脂。
眼如点漆。
此神仙中人。
盯着那张精致俊美的脸庞。
解夫人同样回以微微一笑，心想：傅粉‘鹤’郎果然名不虚传。
“鹤爷。”
光影交错一刹那。
随后她将视线落在面前黑瞎子的身上，漆黑的墨镜在灯光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黑爷。”
解夫人用了尊称，毕竟面前两人刚才帮了自家小臣。
虽然不做地下行当，但她也多多少少听过这两人在道上的名声，略微思索一瞬，还是选择直接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人雇了两位，能否告知一二，让我心里有个底，以后见面也好当面感谢。”
就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人确实是来帮小臣的，但不将背后的人弄清楚，她实在不放心。
“夫人放心吧，二爷吩咐护解当家安稳。”黑瞎子低声说道，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笑意未变。
“这段时间有我们哥俩，保证解当家活蹦乱跳。”
语气虽然随意却不轻佻敷衍，他戴着一副黑墨镜，解夫人也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大白牙，有些晃眼。
解雨臣撇了撇嘴角，对于黑瞎子戏谑的语气感到有点不适。
但毕竟是二爷爷派过来的人，他只能将嘴角默默的抿直。
而解夫人得到了答案，也没有再多问，温柔的笑了笑，道：“需要帮两位安排房间吗？”
在得到黑瞎子的摇头之后，也没有强求，只是说道:“那这段时间便麻烦两位帮扶小臣了。”
疏离又不失礼貌。
也是解家人一向的行事作风，任何时候，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功夫到位，才能让人猜不透也看不穿。
“收钱做事。”黑瞎子摆摆手。
解夫人笑笑。
此前红二爷确实提过一嘴，但家中丧事她一手操办，忙昏了头也没有时间想起来。
如今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了，她没有再问鹤云程，只当他是和黑瞎子一起的。
解雨臣微微皱眉，怀疑的视线从黑瞎子身上停留两秒又望向鹤云程。
他可记得那个穿红色衣服的男人刚才说的是还爷爷人情，而不是二爷爷派来的。
不过见母亲和戴墨镜的男人已经将这个话题结束。
他只能再次将疑问压在心头，想等着面前两人走之后再和母亲说。
“鹤爷，衣服您拿好。”解一将准备好的衣服盒子捧到鹤云程面前。
他点点头接过。
紧接着，解一又将另外一个纸盒子捧到黑瞎子面前，恭敬道：“黑爷。”
直到黑瞎子也将纸盒子接了过去，解一才转向解雨臣和解夫人，道：
“少当家，夫人，伙计那边都收拾妥当了，另外厨房那边准备了宵夜。”
凌晨一点，说是宵夜倒也不夸张。
解夫人没有说话，微微垂眸看向解雨臣。
在确定黑瞎子和鹤顶红是友非敌之后，她将自己的存在感再次放在解雨臣后面。
在接触到自己母亲的视线后，解雨臣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的得体笑容，朝解一微微颔首。
随即看向黑，鹤两人拱手道：“两位先生，外面天寒，不如先换身干净衣服吃个饱饭，今晚有劳两位了。”
一派滴水不漏的少年老成模样，很好看很标准却没有任何情绪价值的社交笑容。
但落在黑瞎子和鹤云程的眼中，却是‘小姑娘’照猫画虎学习着身边人，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明明就还是个小不点嘛！
两人对视一笑，很是配合的点点头。
黑瞎子脸上的神色也正经了几分，故作严肃道：
“多谢小解当家，那我们兄弟俩不说什么客气的话了，今晚可是一个不眠夜啊！”
他言语中意有所指，解雨臣没有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
但黑瞎子正经起来的态度让他小脸上的笑容舒缓了几分。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又道：“解一，给两位先生带路去客房换衣服。”
“是，少当家。”解一微微垂眸，又看向旁边两人，道：“二位爷，跟我来这边吧。”
三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解雨臣收回视线，看了看等在一旁准备汇报今晚情况的伙计儿，挥挥手。
“你去书房等我。”
伙计点点头离开了。
解雨臣这才抬头看向那张一贯温柔的脸庞，心里的不安也渐渐平静下来，道：
“妈妈，那个穿红色衣服的人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