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像是被什么惊到般猛地坐直,发尾扫过绥肆手腕,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对了,阿玉呢?怎么没看见她?”
君随嗓音还带着慵懒的尾调,睫毛扑闪着望向绥肆。
绥肆指尖抚过后颈的动作骤然停顿,垂眸看着那张仰起的面容。
窗外的光落在君随发顶,将他的轮廓镀上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忽然想起这些日子,这人整日缠着自己赏花、饮酒、月下相拥,竟连染苍离开几日都未察觉。
“学业有成,去北境了。”
他刻意将尾音拖得绵长,指尖轻轻划过君随泛红的耳尖,带着几分揶揄,“倒是会享受。”
“哦。”
君随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又变成只餍足的狐狸般瘫回绥肆怀中,脑袋蹭着对方胸口,“北境这时候该下雪了吧。”
这淡然反应显然出乎绥肆意料,他屈指弹了弹对方额头:
“不问问阿玉和离阙怎么样?那两人可是闹得三界皆知。”
“几天过去了阿玉都没回来,二人百分百和好。”
君随把玩着绥肆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离阙那性子,阿玉一低头他骨头都酥了,和好是迟早的。”
话落突然翻身跪坐,双手撑在绥肆身侧将人圈住。
近得能看清对方睫毛投下的阴影,“不聊他们了,来聊聊我们,如何?”
绥肆被他突然凑近的动作惊得往后仰了仰,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他喉结动了动: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咳咳。”
君随清了清嗓子,眼神却不自觉躲闪,指尖无意识抠着绥肆衣料上的暗纹。
“我现在...在你这儿可有名分?总不能...总不能让我无名无分跟着你。”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却固执地盯着绥肆的眼睛。
空气陡然凝滞。
绥肆盯着那张故作镇定却微微发红的耳尖,突然轻笑出声。
指腹摩挲过君随泛红的脸颊,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
“什么都干了,你来问我这个?!”
尾音带着三分嗔怪七分纵容,“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绑在婚书上按手印。”
“那...那我们昭告三界,举行成亲仪式可好?”
君随干脆破罐破摔,直直望进绥肆眼底,却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渐渐没了底气,声音越说越小。
“我、我听说妖族的婚仪要喝同心酒,还要在忘川刻下彼此名字,永生永世……”
话未说完便被绥肆修长的手指抵住唇瓣。
绥肆指尖划过他唇形,突然俯身咬住他耳垂,温热的气息喷在耳畔:
“这般心急?”
感受到怀中的人紧张,这才低笑着松开,指尖抚过君随发烫的脸颊。
“罢了,看在某人这么乖的份上……”
故意拖长尾音,在君随要炸毛时才搂住人,将下巴搁在他头顶。
“便应了你。不过…”
声音突然压低,“你得先把三界的喜帖都写了。”
得到绥肆应允的刹那,君随只觉胸腔里炸开漫天流萤,指尖攥着对方衣袖都在微微发颤。
往日散漫的性子全然不见,当晚便翻出积灰的宣纸,提笔时墨汁都溅在了衣襟上:
“同心酒要酿三坛,忘川刻字得找最好的匠人,还有喜帖的烫金纹样……”
絮絮叨叨的模样惹得绥肆倚在门框轻笑,月光将他发丝染成霜色,眼底却盛着比春阳更暖的笑意。
筹备婚仪的日子里,君随像是被注入了无穷精力。
他踏着晨雾穿梭在三界商铺,为挑选一枚婚戒与掌柜讨价还价,连妖族最刁钻的商人都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又拉着妖族长老反复确认婚仪流程,将每处细节都用朱砂细细勾勒在画纸上。
绥肆递来的茶盏总是被他随手搁在案边,待想起时早已凉透。
某个深夜,案几上铺满红绸,墨迹未干的喜帖散了满地。
君随趴在摊开的婚书旁沉沉睡去,发梢还沾着金粉,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绥肆轻手轻脚将人扶起,望着那张沾了墨渍的侧脸,终于舍得插手这阵忙乱:
“明日,随我去青云宗。”
青云宗的晨雾还未散尽,长老已端坐在议事堂。
檀木长案上的青铜香炉飘着袅袅青烟,却掩不住空气中凝滞的紧张。
绥肆牵着君随踏入时,众人手中的茶盏不约而同发出脆响,滚烫的茶水溅在玄色道袍上晕开深色痕迹。
广寒抚着脸颊,蓝色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掌门!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和君随成亲。”
绥肆的声音平静如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抬手将君随鬓角碎发别到耳后,这个亲昵的动作惊得数位长老猛然起身,座下蒲团都被带得歪斜。
“怎么可能!”
玄冥长老重重拍案,震得案上青铜香炉嗡嗡作响,案头的镇纸都险些滚落。
“他是妖族帝君,你是青云宗掌门,人妖通婚有违青云祖训!
从古至今,青云宗哪有这般逾矩之事?\"
君随却笑得眉眼弯弯,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诸位长老,你们看这掌心的红线——”
他扯开衣袖,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像朵绽开的朱砂,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三生石上早有定数,连月老都改不了的缘分,何苦再劝?”
说着轻轻歪头,狐尾扫过绥肆手背,“况且,你们这位掌门,可是连我的妖气都能融会贯通的人。”
“可这婚仪……”
司战长老还欲争辩,却被绥肆周身腾起的剑气惊得后退半步。
那些剑意凝成灼灼桃花,花瓣上还带着晨露,纷纷落在君随肩头,化作细碎金粉。
绥肆袖中飘出半卷婚书,字迹力透纸背:
“妖族婚仪的同心酒、忘川刻名,人族的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
座中最年轻的长老颤巍巍起身,指着两人的手道:
“掌门师兄既执意如此,可愿受青云宗三十三道天雷,以证真心?”
话音未落,君随已将绥肆挡在身后,指尖腾起幽蓝魔火:
“要罚便罚我,他既护我,我也不会让他受伤。”
绥肆却揽住他的腰将人拉回,抽出腰间佩剑重重插入地面,剑鸣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我既敢说这话,自然敢接天雷。
但今日来,不过是想让师门见证——”
他转头看向君随,眼底映着对方明亮的眸子,“这三界皆知,我绥肆的命早与他系在一处。”
君随踮脚在绥肆耳边低语:“早知你这般威风,我该带妖族仪仗队来撑场面。”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惹得绥肆耳尖泛红,反手扣住他的腰,在满堂哗然中朗声道:
“三日后,忘川河畔,还望诸位赏光。”
说罢便带着人御剑离去,剑刃划破晨雾,身后绽开万千桃花,落在青云宗石阶上,将经年的青石板都铺成了绯红。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天际,广寒长老望着飘落的桃花,良久才叹道:
“罢了,天命难违......去准备贺礼吧。”
玄冥长老仍在喃喃自语:“这婚书,怕是要惊动整个三界……”
而此时的忘川河畔,早有金色喜帖乘着流萤飞向四海八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