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紧腰间的剑,剑身映出她决绝的面容。
“哪怕她的敌人是妖族妖帝,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她也不会退缩半步。
因为她要守护的,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
君随安静地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作为妖族妖帝,他见过太多背叛与算计,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感情。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绥肆会如此看重这个弟子。
染苍深吸一口气,胸腔高高鼓起又缓缓瘪下去,像是要把方才剖白时翻涌的滚烫心绪都吐回腹中。
她双臂用力向后伸展,脊椎发出一连串细密的脆响,仿佛连方才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断裂。
那张还带着泪痕的脸上突然绽开个没心没肺的笑,眼尾还泛着红,却故意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拍着胸口:
“昨夜可真是吓死人了,我这小心肝现在还扑通扑通跳呢。”
她弯腰拎起脚边的佩剑,剑穗扫过青石板发出簌簌轻响。
“我得再去补补觉,回见啊,师公!”
说着朝君随挤了挤眼睛,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将桌上冷透的茶盏撞得轻轻摇晃。
那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雕花门外,仿佛方才剖白心迹、说要以命相护的人,不过是场虚幻的梦。
屋内突然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铜铃仍在风中叮咚作响。
绥肆盯着染苍方才坐过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香——是昨夜为她处理伤口时的金疮药味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总爱扯着他衣角的少女,明明怕黑却硬要跟着他夜巡,困得直点头还倔强地说“弟子不累”;
看见她第一次握住剑柄时颤抖的指尖,如今却能在万妖窟中独战群妖;
看见她每次重伤昏迷时苍白的脸,却又总能在醒来后冲他露出灿烂的笑。
还有更深、更远的过往。
“阿玉终究还是阿玉,心从未变过。”
绥肆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沙哑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声音里藏着二十年朝夕相处的欣慰,也藏着对天道横加干涉的无奈,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杯上的冰裂纹。
君随静静看着绥肆发怔的侧脸,那双向来清冷淡漠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温柔与疼惜。
他轻手轻脚绕过桌案,像是怕惊碎了这易碎的静谧。
从身后环住绥肆的瞬间,感受到怀中人微微一僵,又渐渐放松下来。
下巴蹭过那人发顶,带起几缕发丝,他故意将声音放得懒洋洋:
“果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阿肆果真是个尽职尽责的老父亲。”
绥肆闻言狠狠抽了抽嘴角,刚要反驳,却又被君随这句话里的理噎住。
是啊,那些年他看着染苍从蹒跚学步到御剑长空,为她挡过天劫,替她受过反噬,可不就是把她当孩子养大的吗?
可天道却偏偏要扭曲这份纯粹的师徒情!
这不是扯呢?!
想到此处,绥肆突然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心里的嘲讽快冲出天际:
“破天道!妄想让我和阿玉......”
他猛地站起身,袍角扫落桌上茶盏,瓷片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见我们不愿,就控制我们做出那些诡异的动作,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话未说完,胸腔里的怒火却烧得更旺,连耳根都泛起不正常的红。
君随赶忙将人重新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顺气:
“消消气,消消气。”
鼻尖蹭着绥肆发间的雪松香,故意逗他:
“我们阿肆生气的样子,倒比那小徒弟还像炸毛的小猫。”
绥肆由着君随带着笑意的安抚,后背贴着那温热的胸膛,听着耳畔传来的调侃,紧绷的脊背渐渐松弛下来。
君随见他不再像方才那般浑身带刺,指尖轻轻勾住绥肆垂落的一缕发,在指端绕出个松散的结,语调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关切:
“怎么?还在惦记着天道某档子事?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划算了。
你瞧瞧,这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说着,另一只手轻轻探到绥肆眉心,作势要替他抚平褶皱。
君随不知绥肆具体指什么,但……向着阿肆肯定没错!
“哼,这笔账迟早会算完。”
绥肆偏过头,却没躲开君随落在他发顶的轻吻。
那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胸腔里翻涌的怒意褪去大半,残存的火苗却在想象中烧得更旺。
他伸手握住君随环在腰间的手,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对方掌心的薄茧,粗糙却让人安心:
“等我把天道利用完,定要它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被随意摆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加重,仿佛已经看到天道在他们面前溃败的模样。
“到时候,我要让天道看着,我们偏不顺从它的心意。
就算它是这世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又如何?我偏要逆了这天!”
君随低笑出声,笑声震得绥肆后背发麻。
他转过绥肆的身子,双手轻轻捧住对方的脸,拇指像是擦拭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擦过绥肆泛红的眼角:
“好好好,到时候我陪着你。不过在此之前......”
他故意拖长尾音,鼻尖几乎要贴上绥肆的,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是不是该犒劳犒劳为你排忧解难的我?
我这哄人的功力,可比你那本《清心诀》管用多了吧?”
说着,还委屈巴巴地叹了口气,“你都不知道,方才看你气得那样,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
绥肆看着眼前人装模作样的委屈模样,没好气地拍开那双手:
“就会贫嘴。”
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眼底的阴霾彻底被驱散。
他靠在君随肩头,想象着天道被挫败的模样,心头的畅快如涨潮般蔓延开来。
那些被天道操控的荒诞场景——自己被迫与染苍刀剑相向,和君随刀剑相对的憋屈画面,此刻都化作复仇的快意,在血脉中沸腾。
“等天道被我们打得灰飞烟灭,我要在青云宗摆上三天三夜的宴席。”
绥肆突然开口,眼中闪着明亮的光。
“让所有人都知道,天道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我要让弟子们明白,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被虚无缥缈的天道左右!”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
“到时候,阿玉肯定比我还高兴。
说不定她会拉着全宗弟子,在宴席上舞剑助兴。”
想到染苍得知消息后欢呼雀跃,甚至可能跳起来拍着胸脯说“我就知道师尊最厉害了”的样子。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连眉梢眼角都染上了几分愉悦。
“那丫头,怕是要高兴得把藏经阁的美酒都偷出来。”
君随看着绥肆眼角眉梢的笑意,喉间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微微低头,鼻尖轻轻蹭过绥肆泛红的耳尖,温热的呼吸裹着桂花酿般的香气,在对方敏感的肌肤上激起细密的战栗。
“阿肆,你笑起来的样子,胜却人间无数。”
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颤意,像是被风吹散的花瓣。